关灯
护眼
字体:

福运来(117)

李固欣慰之极,笑着点头:“辛苦你了。”

刘润说:“至于夫人的兄长,我却没有打探到。他们原来住的那处街上被烧的厉害,没剩下什么,也没有什么人,打听不着消息。”

朱氏已经赶了过来,就在门外边,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急忙伸手扶住墙。阿福心也一沉,可是人总是这样,没亲眼见着最坏的结果,总是会想方设法将事情朝好处圆。

刘润这些天奔波辛苦,人憔悴了许多,眼里布满红丝,嘴唇也裂了口子。李固和阿福命他快吃了饭去休息,刘润也实在支撑不住,交待了两句别的情形便退了出来,刚走到院门处便被李馨拦了下来。天气冷,她用一块锦帕包住大半头发,别着银簪,看起来没有往日的贵气明艳,倒有几分普通人家女孩儿的温婉之气。

刘润行了礼,哑着嗓子说:“三公主有何吩咐?”

李馨也没和他兜圈子——她也知道刘润这个人机警非凡,和他兜圈子一点意义都没有,只是徒然浪费彼此的时间。

“高公子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你可知道他的情形?他去哪儿了?”

刘润点了点头:“高公子和我进城之后就分开了,不过我从余副将那里倒知道一点消息,高公子家中的人,只怕是都不在了。因为他家住的那一街,好象就没有跑出一个活口来,蛮人在那里烧杀抢掠,纵马行凶——我们进城的路上,高公子似乎自己心里也有了最坏的打算,他既然没回来,那么多半是去了西五军投军,追杀蛮人,替家人报仇。”

李馨一下子呆了:“他……投军去了?”

刘润说:“有没有去我也不清楚,只是他的确这样说过。”

李馨的脸色变的煞白。蛮人的可怕,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可是惊惧之意并不少。虽然现在蛮子退走,可是仍然凶残好斗的。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

同样脸色苍白的,还有站在门旁的紫玫,只是刘润与李馨都没有留意她。

朱氏心情沉重,阿福也跟着担忧。她和朱平贵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这么多年来兄妹之情也并不淡薄。朱氏说要去小佛堂拜菩萨,拉了阿喜一同去,阿福便说:“我也去吧,拜上一拜,上柱香。”

不知道蛮人是不是也对佛祖菩萨有敬重之心,山庄里处处遭劫,只有这里还保存完好,佛像,香案,香炉,连帐幔也没有动过。朱氏跪在佛前,双手合什闭目祝祷,阿喜跪在她一侧,阿福身子沉重,跪不下来,便在一旁燃了香,心里默念:“但愿佛祖保佑,平贵哥平安无事。”

三人从佛堂里出来,朱氏跪着久了腿脚有些麻,阿喜伸手扶了她一把,两人相依着走出门。阿福有些微微出神,瑞云扶着她缓步跟在后头出来。阿福被冷风一吹,也觉得有些微微不适,腿脚酸软无力,全靠瑞云扶持着才勉强走回去,一躺了下来,便再也不想动弹。

大难终于过去,可是战乱留下的创痛却不是那样容易抚平。

虽然自身得以保全,可是亲人朋友——却可能再也不能见着面了。

一想到世上也许从此就没了这个人,想要看到他,想要再听到他说话是再也不能,阿福便觉得眼眶酸热,眼泪再难抑制。

许多旧时事情纷纷的翻倒出来洒在眼前。

朱平贵对她并没有特别亏待。要是铺子赚了钱,买的糖一定是两包。衣料也是如此,虽然阿福记得他只扯过一次衣料子回来,却是她和阿喜一人一块。

这个人没有什么大本事,可是父亲去了之后他却是朱家的顶梁柱,是朱氏阿喜阿福的主心骨。

她迷糊一会儿又想一会儿,心中难以安定,连李固什么时候进来的也没有听见。直到李固坐到炕边揽住她。

阿福握着他的手,觉得心里莫名的就踏实了许多。她紧紧抓着李固的手,就象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一样。

李固轻声安慰:“你不要太担心,忧思伤神伤身。现在不是还没有找到么?你可不要自己净往坏处想。”

阿福点点头:“嗯……我也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是总是忍不住。

李固要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张氏把李信抱进来。这孩子已经会自己爬炕,揪着褥子机敏灵活的翻了下来,冲着阿福甜甜的一笑,阿福顺势夸了一句:“阿信真是了不起。”他的小脸儿更是笑成了一朵花儿。

“阿信是聪明,不过咱们将来的孩子一定也不差。要是生个男孩儿,正好和阿信一起作伴念书。要是生个女孩儿,一定可爱非常。”

一连数天,天气都极冷,刘润又进城去两次,带来的消息都并不怎么好。因为房舍被烧,许多侥幸保命活下来的人,却又要经历冻饿之灾,城门边已经抬出不少冻饿倒毙的人,京城中的官员本来没剩几个,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事情。李固脸色沉重,那种肃然忧戚让阿福也跟着不安。

第61章 余波(二)

正月十五日,阿福和杨夫人她们一起动手,蒸面灯,扎火把,滚元宵。这个节过的冷冷清清,院子空旷,人却寥落,都聚在一起也没有什么热闹的气氛,与过年的时候完全不同。那时候大家知道蛮人就在近侧,反而能够团在一起,苦中作乐。现在蛮人走了,留下满地创痍,阿福听人说,一年兵乱十年苦。京城被狠狠的重创,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十年……都未必能恢复元气。

面灯蒸好,十二只摆出来,杨夫人细看了看,笑着说:“今年好,雨水旺,收成该不错。”

蒸熟的面灯一字摆开,有四五只里头都有浅浅的一汪水。人们蒸面灯要么六只,要么十二只,看面灯的凹洼里有无积水来预测天气。若是面灯全干干的,人们便觉得今年难免会旱,多半会早些引渠打井。有积了水,看看是排第几只的灯里有水,便认为哪个月份雨水充足。

阿福不知道这种办法是不是科学,但是小时候也看母亲在家中蒸过,面里揉了猪油与糖,捏出莲花,鱼儿,南瓜种种形状来,上笼蒸熟,倒进一点油,点上一根线芯,就这样点成了灯,摆在桌上,或是穿了绳提在手中,好看好玩,点过了瘾再将灯吃掉。

到了晚上,每人一碗元宵端上来,雪白可爱的元宵浮在碗中,李固拿调羹舀了一只,没有吃,又放下来。

他转头向窗外,虽然看不到,可是风声呼啸,却是声声入耳。

张氏抱着李信,阿福喂他也吃了一只。因为糯米面性黏不易消化,所以只喂了这一个就让张氏哄他吃饭,自己扶着桌边慢慢起身,移到李固身旁,挨着他坐下。

“不想吃?”

李固笑意苦涩:“我们在这里还有元宵吃,可是京城和附近的百姓……”

阿福握着他的手,两个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阿福轻声说:“我刚才和杨夫人一起蒸了灯,就放在案上还没有点呢,等下咱们一起点。”

李固点点头,没再说刚才的话。

他们也帮不了谁。

蛮人把庄里能吃能用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也都砸了毁了。他们只够自己糊口,无力周济旁人。

阿福舀了一个元宵喂给李固,轻声说:“咬开,等一下再咽,烫。”

自己也吃了一个。

可是本应该软糯黏甜的元宵现在吃起来有一种隐约的苦涩味,粘在舌头上齿腭上嘴唇上,让人觉得既吐不出,也咽不下。

“将来……一切都会好的。”李固反过来安慰她,阿福点点头,喝了一口汤,才把元宵咽了下去。

面灯点了起来,火苗轻轻颤抖着,散发着桔黄色的温暖的光芒。李信咯咯笑,想伸手去抓,张氏握着他的手不许他去碰,只让他远远看着,弄的小家伙很不高兴,嘟着嘴巴。杨夫人的目光从李信身上移到李固阿福的身上,小夫妻两个相互依偎,一起吃了一碗元宵,那情景看的人心头微微发软。

上一篇:放纵情热(出书版) 下一篇:丹凤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