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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凤朝阳(15)+番外

潮生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她有感觉,事情到这里,该有个结果了。

只是,不知道是好是坏。

“出来。”

她扶着墙慢慢走出门,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门外站的那人就是曾经问她话的中年宦官,那张脸象山羊一样。

那人看了她一眼,用那种宦官特有的,阴恻恻的腔调说了句:“杖四十,发配浣衣巷。”

潮生呆呆地看着他。

那人旁边有人说了句:“曹公公,这小丫头才十一二,四十杖别给打死了。”

姓曹的那人翻了下白眼:“这是来公公派人传的话,你有话去跟来公公禀告去。”

那人忙陪笑:“您别这么说。”转过脸来就变了副凶相:“没听见么?拖下去。”

潮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往前走了一步:“敢问公公……陈妃娘娘怎么样了?”

她本来不抱希望,那姓曹的人转身正要走,看了她一眼,停下脚步,朝旁的人抬抬下巴。那人会意,拱了拱手,一脸假笑地说:“现在已经没什么陈妃娘娘啦,皇上怜惜娘娘,已经加封娘娘为安妃了。”

是么?潮生只觉得心头一片迷惘。

曹公公带人刚走,旁边孔武有力的宦官把她架起来按在条凳上,两根刑杖都有茶杯口粗,暗红暗红的颜色。一个人在旁边数着数,两个人持着杖一下一下的打下来。

第一下打到身上时,潮生还听到了嘭的一声响,五脏六腑都被这一声巨响震得翻了个。然后才觉得疼,象火烧的一样,疼得她吸不进气。还不等这一波疼痛过去,第二下又落了下来。

潮生咬着牙忍痛,听那人数到“十七、十八”的时候,已经意识错觉。剩下的那几十杖是什么时候打完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浣衣巷,她也不知道。

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趴在浣衣巷的草铺上了。

这间屋子,就象曾经关她的那屋子一样窄,阳光从破损的窗纸洞里透进来,形成许多道光柱,许多细小的尘埃就在那光柱里飘浮。

潮生动了一下,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不痛的地方,象是被重重碾碎又拼起来似的。

身上痛,头痛,喉咙也痛,痛得象是有无数的刀尖在剜刺。

她呻吟了一声,痛得冷汗眼泪一起淌下来。

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门被推开来。

“咦?醒了。”

那人走了过来,潮生头也抬不起来,只能微微转过头,看见那人穿着一件早就洗得没了颜色的粗布裙子。

“先喝口水,我去给你端药去。”那女人粗声粗气地说:“你还真命大,烧得那样厉害,都觉得你挺不过去了,谁知道你还又好了。要我说,这人哪,没有受不了的罪,贱命一条阎王都不要。”

潮生不知道她是谁,那人给她喂了半碗水。她说话粗,动作却还仔细,半碗水喂完,也没有洒出来。

等给她药吃的时候,那女人又说了:“我姓伍,这里的人都喊我伍妈妈。你吃药花了我四两八钱银子,身上擦的棒疮膏是一两二钱,这钱得从你以后的月俸里扣了还我。”

六七两银子,在以前看不算多……可是潮生现在一文钱也没有。

想也知道,她是被发配来的,怎么可能还让她把自己的行李细软带来?

她攒的零钱,银耳环,银簪子,还有陈妃赏她的金簪……

伍妈妈看她一眼,嘿地笑了一声:“哭什么?哭可治不好病。赶紧的养好了起来干活儿。你可不能这么容易就死了,不然我的药钱找谁要去?”

潮生躺在那里,想自己擦一把眼泪都抬不起手来。

她只能朝伍妈妈轻轻点了一下头。

后来有人来替她换药,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宫女,头发乱蓬蓬的,一双手干而粗,结着茧,还有红肿的裂口。

潮生问她的名字,她说她叫满儿。她看起来不怎么会说话,潮生问什么,她就嗯,是的应对。不过换药的时候,她小声问:“很疼吗?”

“是啊,疼得很。”

“那,我轻些。”她动作果然比刚才更轻了。

“伍妈妈把你放这屋是为你好……你现在不能睡床。”她临去时回头说了句:“这稻草又干又软,我听见伍妈妈和宋妈妈说,这样对你的伤好。”

潮生一能动弹,就立刻起来了。

浣衣巷可不养闲人,别人更没那个义务白白养活伺候她。

潮生不是没洗过衣服,可是当洗衣成为专业本职工作的时候,她才能体会到为什么淙衣巷通常是处罚罪人的地方。

这里从早到晚没有别的事,就是洗啊洗。现在她知道满儿手上的茧子红肿和裂口都哪里来的了。这天还没冷,到了冬天天寒水冻又该怎么办,潮生还不敢去想。大件儿的被褥帐幔枕罩毡毯,小件儿的衣裳裙子裤子,每天每天,都能看见堆积如山的脏衣等着要洗。

吃的也当然不象在烟霞宫那样,冷一顿热一顿,饥一顿饱一顿。潮生身上刚养出来的一点肉又没有了。

这里象是另一个世界。

离她曾经的生活,离曾经的烟霞宫,离那些红香软玉锦绣富贵那么遥远。她只能零星得到一点消息,陈妃小产了,但是她得到了补偿,成了安妃。其他人呢?潮生不知道其他人都怎么样了。从她自己的遭遇看,烟霞宫里其他人一定也过得不会太好,也挨打了吗?受罚了吗?可是那些人都在哪儿呢?从事发到现在,她既没见着人,也得不到她们的消息。

伍妈妈管着她们这十来个人,她脾气急,火一上来揪头发推搡是常有的事。可是潮生也觉得自己运气很好了。隔壁院子管事女人时常把她那院的人整治得一身是伤,还不许喊出声来。

第十四章 秋凉

如果潮生没有经历过烟霞宫的那段日子,没有莫名其妙被打了,被贬到这里来,而是一进宫就到了浣衣巷,可能她会比较知足常乐。

毕竟这里活儿虽然重,也没有人催着你非干到三更半夜不可。饭虽然粗砺,可是也能填饱肚子。住的地方虽然破旧简陋,可是有片瓦遮头,有五尺长的空能够容身,最低生活保障都有了。她进宫前,想的就是要填饱肚子,要活下去。

应该说,浣衣巷符合她刚进宫时的想法。

可是偏偏她有过了烟霞宫的那段经历。

她知道这世上,即使是宫女,活法也不止这一种。

人总是向往更好的生活,这不是什么劣根性,这是本性。

不是象现在一样,从早到晚的洗衣,手指被泡得发肿,等天再冷一些就会溃烂。不是象现在一样,吃的都是粗饼和黍饭,里面的谷壳碎糠刮得喉咙刺痛。不是象现在一样,睡的席子早已经撕开了边,一不小心就会被边上的席篾子扎破划破。

不是象现在一样的生活。

可是现在的她,看不到一点儿改变的希望。

她只能做些小小的事情,比如想办法找些油脂来擦手,让手不坏得那么快,那么狠。浣衣巷里不缺旧布碎渣,她把席子的边儿用旧布缝起来,这样就不会划伤自己。不但帮自己缝了,还帮满儿的席子也缝上了。

“潮生姐,你手真巧。”满儿摸摸席边儿,又躺上去蹭了蹭:“这下好了,睡觉也不用拘着怕着了。这针脚啊,我看比上房的姐姐们缝得还强呢。”

潮生和她摆摆手:“哪有,我做的也不行。”

满儿拉了潮生一把,两人一起躺了下来。

潮生有些好奇:“满儿你进宫多久了?”

满儿想了想:“十年了吧?”

十年?她现在也不过刚十一二岁啊。

“我小时候就装在木盆里扔在御河桥头边,伍妈妈出宫办事看见了木盆,把我捡了回来,我就是在宫里长大的。我从来没出过宫门,也不知道宫外什么样。潮生姐你呢?你家是哪儿的?”

潮生微微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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