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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艳后(148)

伊莫顿捧着那册书,扣动机括将书页打开。

我们静静的守在一旁,站在石台旁的除了伊莫顿,就是凯罗尔了。

“握住法老的左手。”伊莫顿吩咐,凯罗尔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曼菲士放在身侧的左手。

“闭上眼睛,无论你感受到了什么,又或是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动,知道吗?”伊莫顿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令人无法违抗的力量。

凯罗尔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合上了双眼。

“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也不能打断,知道吗?”他转过头来嘱咐,我和那两个僧侣,还有乌纳斯,都跟着点头。

伊莫顿的手指轻轻抚摸那本经书的书页。阴文凹字在暗黑的书页上并不那么好辨认,但是经文的内容却与太阳金经大同小异。

我听着他缓缓念诵经文,他的声音很磁性动听,仿佛一字一字都在你的心上敲过,又像水一样的流淌从容。

让太阳升起,让生命复苏……这些字句都与太阳金经的那篇长经一样。但是,听起来却又感觉着完全不同。也许是因为这里阴暗而封闭,神秘诡异,也许是因为正在进行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也许是因为身旁的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也许是因为……这里,笼罩着一团沉沉的死气,让人本能的戒惧紧张,不敢掉以轻心。

伊莫顿的声音还在继续诵读:“真爱维系着最后的羁绊,生命不被死神收割。当你们有一天共同穿越那一道门,爱如纯洁的莲花,太阳神的力量令它辉煌的发芽。莲花从腐沼中一天天死而复生,在田野开花。”

能够听得明白的经文只到这里,伊莫顿开始了优美的吟唱。他的神情肃然,双手紧紧捧着亡灵黑经,那专注和吃力的神态,显示出他正全神贯注于吟唱着经语。那些艰难晦涩的字节一个个从他的舌尖绽放,有如雨水落在河面,琴弦拨响音符……我好像有些错觉,似乎凯罗尔的身上发出了光,盈动而流转,光晕慢慢的扩散开来。

是看错了吧……本来她头发就是亮丽的金色,在这暗室中,在灯火的映照下,金发上有着润泽的光亮。

不……我睁大了眼,现在我可以确定,不是我的错觉,凯罗尔的身体上是在发光!她微微向后仰头,纤细的脖颈形成了优美的一道线条。这一刻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壁画上的,那向神献祭的圣女一样,身上,发上,手上都在发着光,那层光晕把她和曼菲士都罩在了里面……让人觉得……她在用她的生命照亮他。

是得,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伊莫顿的吟唱声忽然变得高昂起来,似乎在呐喊什么,又像是在喝斥威吓,我觉得有些晕眩,头重脚轻,站也站不稳,伸出手想去扶墙,乌纳斯先一步伸过手来扶住了我。

我们都没有作声,因为伊莫顿刚才叮嘱不能出声打断。我的目光和乌纳斯的目光交会到一起,他眼底的平静之下,蕴含着很深很多的,那样深沉而又激烈的……我不想去面对的情绪。目光交错了刹那,我就把头转了过去。乌纳斯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觉,依旧稳当而有分寸的扶住我。

大概经过了几十秒钟的样子,凯罗尔身上那层淡金的光已经渐渐淡去了,她身体晃了晃,软软的向前倾倒,靠在了曼菲士的身上,就这样昏厥了过去。而伊莫顿诵经的声音,也在此时停了下来。

我关切而情急,刚想向前迈步,却又顾虑的停了下来,看了一眼伊莫顿。我不知道仪式现在算不算结束,万一贸然动作坏了事,那可就……可是看到伊莫顿这时候的模样令我大吃一惊,伊莫顿的脸上大汗淋漓,申请萎顿憔悴,看起来好像……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他把手里的经文缓缓合起来放下,似乎现在体力连这本书的重量都无法复负荷。他看到我看他,抬起手来轻轻挥了一下:“好了……现在,他们是同生共死的伴侣了……只要凯罗尔没事,法老也就不会死,他们以后就算会分开,会相隔万里,但是他们的灵魂依旧会共鸣,心灵依然能相通……”

我走过去扶住他,然后俯下身去查看曼菲士的情形。他依然呼吸细微,但是并没有恶化的趋势。

“这是……什么仪式,如此神秘……”

伊莫顿低声说:“这个以后再和你详细的说吧,先……送他们走,再耽误下去,恐怕就会同时失去他们两个人了。”

船就是昨天我和伊莫顿想要离开时准备的那条船,想不到终究还是要派上用场。只是这一次,它带走的并不是一心想离开这里的我和伊莫顿,而是凯罗尔和昏迷不醒的曼菲士。

曼菲士离开的消息,一共也就只有这么几个人知道,我们在那座地下的小神殿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再重踏地面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我遣退侍卫们,一行人沉默而迅速的来到尼罗河的岸边,河水从上游哗哗的流淌而来,又向着下游奔涌而去。潮湿的水气扑在人的身上,有一种难以控制的伤感蔓延开来。

我知道,凯罗尔是可以通过尼罗河返回她的那个现代世界。但是,我却不知道曼菲士他能不能穿越时空之门。

也许他能够得救,也许,他就会这样在河里死去。我有一种预感……无论曼菲士能不能得救,这一生,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这一去,或是死别,或是生离,从此我们被这条河分隔在时光的两端,隔着漫长的,千年的距离,无法逾越,无法重聚。

我紧紧握着他一只手,泪一滴滴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伊莫顿抱住我,扶我站起身来:“让他们启程吧,没有时间能再耽误了。”

我的眼光牢牢的凝固在曼菲士的脸上,这个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的面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请你……好好照顾他……”

凯罗尔看看我,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她坐在船头,让曼菲士枕在她的腿上。这个柔弱的,经常不知天高地厚不断闯祸的女孩子,这一刻看起来确是如此坚强。她轻轻托着曼菲士的肩膀,那自是好像是托着她的,一个完整的世界,那样柔情脉脉,那样认真专注。

乌纳斯把系在石桩上的缆绳解开,船被流动的河水带着,缓缓离开了岸边,飘向尼罗河的中央,缓缓地向下游驶去。我捂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失声,眼泪疯狂的在面上流淌。

夕阳西斜,映得河面上一片金红色的光,如此哀伤,如此惨烈。

“曼菲士!”我朝前追了两步,已经踏进了河水里,大声地,用尽全力的呼喊:“曼菲士!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喊到最后几个字,已经直了嗓子,像是受伤的野兽的声音。满眼都是血一样的落日的颜色,虽然余晖还在,却已经毫无温度,冰冷的河水冲的人站立不住,我两腿一软,就这样跪坐在了水中,小船在视线中越来越远,河上的风忽然紧了起来,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水流更加湍急,河上的风浪越来越紧,头发被风吹卷着,发梢抽在脸上,有种麻钝的痛感,我抬手按住被风吹得乱飘的头发,望着那已经变成了一个时隐时现的小点的船影。

“爱西丝。”

伊莫顿大声喊我的名字,把我从水里拉起来。我茫然地看着他,一瞬间脑子里全是空白的,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喊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好像胸口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占据着,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重心。

我用力眨了好几下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不是孤身一人。

眼前的天地忽然旋转起来……不,不是天地在旋转,是我自己头晕目眩。伊莫顿把我横抱起来。太阳迅速沉没了下去,天地间那金红的余晖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眼前的世界蓦然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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