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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同人)钗头凤(7)

“我上午去学堂了,回来就听着她们说,姐姐家里多添了个人。”

原来他是看热闹来了,八成是探春她们跟他说的,再不就是小丫头多嘴。你要说这个宝玉不懂事吧,其实不是。要说他懂事吧,他平时说的做的可不象是懂事的。

“是啊,你二哥纳的二房,其实你也是见过的,就是东府里珍大奶奶的妹子。”

“姐姐怎么转了性了,”宝玉坐到炕边上来,倒也不避嫌的挨着我。算起来他和凤姐还有一层表亲关系,凤姐的父亲就是宝玉的舅舅,从小就熟,也没什么可避嫌的:“她们都在那里说,按姐姐往日的脾气,断不容得此事呢。”

他和我说话的口气很亲热,完全没有什么拐弯抹角,我看看他,平儿端茶过来,他道了谢,接过茶喝了一大口。

“是啊,要按我往日的脾气,自然不会如此。但是此时不是往日。”我看着宝玉宝二爷,他的眼睛的确漂亮,正好奇的盯着我看,等我解答。嗯,仔细看宝玉长着一双杏核眼,水汪汪的很动人,这么一个唇红齿白面嫩发乌的孩子,怪不得隔着花架看他的小戏子龄官误认他是女孩子呢。

“我能拦一个,拦不了两个三个。能拦得住一天,拦不住十年八年。你看看大老爷,这都坐五望六快花甲的人了,还左一个右一个的……年前不还想讨鸳鸯没得吗?有句话说的好啊,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二哥哥的脾气性格你知道,没有尤二姐,将来也会有李二姐张二姐。我又没有儿子,这一条说破天去,我也是没理的,拦不了他纳妾。”

宝玉听出我话意里的沉郁,脸上那种轻松的神色也慢慢褪去了。

“宝兄弟你过来看我,是记挂着我,我知道,我也领你的情。不过这件事,谁也帮不了我的忙。可是我心里的苦处,你一定是知道的。宝玉,我知道你从来都怜惜女孩儿,但是怜惜要有个度,你须得想想你要是左一个怜惜,右一个看重,你将来的妻子心里会不会难过。”

他有些呆呆的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一下子把话题扯到了他的头上。

“我说这样的话讨你嫌,但是你也听我一句劝。你心里慈善,待人宽容,但是你首先得有保护掌握这些人的力量和担当,才能够尽情的宽容。你怜惜女孩子们,喜欢她们,可是不能只看眼前,你得为她们的今后多想想。还有,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将来想不想娶她为妻?那你有没有养活妻儿的本事和能耐?食祖宗的本钱,只看着眼前过,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日子,你想过到哪一天去?有一天这本钱吃光了呢?祖宗的光耀没有了呢?你总有一天不能再这样过,那一天来了,你怎么办?”

宝玉已经被我的几句话说呆了。

以前的人训他也好,教他也好,都是什么忠孝仕途的大道理,那些他听着烦,也没什么能警醒人的。

“好啦,我知道这些话你是不爱听的,不过我有一句话还是得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远的不说,就说园子里的那些姑娘们丫头们,你个个都觉得好,可她们的生老病死你样样都帮不上忙,只能干看着急。我打个比方,太太如果要把你喜欢的屋里的丫头撵出去,你有什么办法?比如晴雯,芳官,你觉得太太待见不待见她们这样生的比别人好又有些轻佻泼辣的丫头?到那时候,你就干看着吗?”

他呆呆的问:“那该怎么办?我,我去求老太太……”

我真是觉得好笑:“好,那你就别要脸面,就把自己当个小孩儿,求了太太再求老太太,等到没人答理你,你也没人可求的时候,我看你再去求谁。”

平儿一掀帘子进来:“奶奶今儿是怎么了,宝二爷特地来瞧奶奶,这下了学恐怕茶也没好好吃一口,奶奶倒说了这么些个话,让人脸上过不去。”

“好好,我不说。”我问宝玉:“你可要不要去趟东屋瞧瞧新二奶奶?”

被打击的傻傻的小孩儿茫然的摇了摇头,让人觉得怪不忍心的。

我说:“你且先回去吧,我知道你这会子也没心思在我这里再盘恒。不过我说呢,你要是不想象以前那样糊里糊涂的混日子,想找个法子寻条路,可以再来找我。要是觉得我今天说话讨了你的嫌,你以后不登这个门也由得你。”吩咐平儿:“送宝二爷出去吧。把昨儿人送来的果子露给二爷拿上一瓶回去尝尝。”

平儿把呆呆的宝玉送走了,回过头来就轻声埋怨:“奶奶今儿是怎么了,不知道哪里寻来那么一篇话说。”

虽然宝玉有些超龄,不过我还是拿他当可爱的穿着红衣的小正太看待的。平儿的抱怨倒也不算是真的抱怨,我笑着看看她:“我说的不在理?”

我要不是关心他,我说这些干什么?原来把书看过多少遍,每每看到宝玉披着破猩猩毡斗篷在雪地里越走越远,那情景就象活生生的在眼前一样。在我贫瘠的精神世界里,他是活着的,黛玉也是活着的,他们就象是和我同龄的朋友一样,我看着他们相遇,相知,相爱。看着他们作诗,饮酒,葬花,读书……看着他们的喜怒哀乐,每一件都感同身受。黛玉泪尽而亡,我虽然怅然而悲伤,但是却不及看到最后宝玉落魄而去,那样的……那样的感觉,我形容不来。我是不敢有情绪大波动的人,所以每每不忍看到此书的终局。

死并不难,而活着的,被留下的那个,才是最难捱最痛苦的。

所以,我刚才看到那个可爱的少年的形象,想到他终有一天会变成我想象中的样子,就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紧。这么个如宝似玉,没吃过一点苦的孩子,将来他要把人间所有的辛酸悲楚都一一尝遍。我深吸了两口气,告诉自己现在别想那些事。

平儿在一旁说:“哎哟哟,奶奶哪里有不在理的时候了?可是奶奶怎么会突然操起这个心来了?再说,让太太知道了,也不一定喜欢奶奶说这些呢。”

我摇摇头:“你觉得太太眼下很喜欢我呢,真是……”

平儿赶紧过来拦话:“奶奶可别这样说,小心人听了去。”她一面掀帘子去门外看看,然后又走了回来说:“奶奶怎么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行事都不一样,连脾气都改了。”

我笑笑:“好平儿,我也就是对你说说,对别人我当然不会这样……对了,东屋的安顿好了?”

“都安顿了。”

“东府里珍大奶奶没来寻她妹子说话嘱咐什么的?”

平儿说:“珍大奶奶心里还对奶奶抱愧呢,只怕是不大敢踏咱们的门儿。”

“你让人捎话给她吧,我这里忙,没多功夫陪她妹子。这府里的规矩,人情儿,掌故,该怎么做事怎么说话,让她过来教教她妹子,省得来日闹笑话。”

平儿把茶盏递给我:“奶奶……这意思是真要留东屋的在这里长住下来了?”

我接过来倒不忙着喝,托着腮替自己想后路。贾宝玉的路难走,我自己的更难。他是个男子,在这个世道上,这一点至于关键。探春也说,我但凡是个男子,早出去了,那时另有一番天地。

我和她都是女人,命运不由自己决定。

女人……男人……

我忽然微微一笑,这是一个男人没有硬骨头的时代,贾宝玉就漂亮的象个姑娘,而且听说那些公子文士,敷粉涂脂的并不在少数……

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倘若易钗而弁走出去,只怕也很行得通。

不过那还得弄来身份证明文件,得有人帮衬,有人跑腿跟随,否则光是这一双在外面买不到鞋穿的长的很娇小的脚,就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谢天谢地这时候缠足之风不盛,凤姐就没有缠,贾家的小姐们也没有缠。但是丫头里有的都缠过,虽然又放开了,但毕竟不是一双天足了。凤姐还好些,脚长的小些可是是天足,走路不受影响,但是这样的脚,在内宅可以穿自家针线上的人做的鞋,如果将来离开了之后,难道带着备用的百十双鞋走?街上买的男鞋可不会合脚的,所以得带个能做鞋的,或是自己学会做鞋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