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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47)

炒豆角,煎肉饼,做的都一般,不算难吃,但也不好吃。

盛世尘把酒温过,倒了一盅给他:“喝一口,可以驱寒。”

盛宁放下筷子,端起杯来小小的喝了一口。

酒很醇,并不显得辣,一股热气从喉咙一直向下滑,盛宁打个哆嗦,觉得人也精神了一些。

屋里灯油不算太多,刘叔拿了一把蜡烛来,盛世尘没有点。

把饭桌收拾一下,小小的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孤光如豆。

床上两个人依偎著,盛世尘慢慢的替盛宁按揉腿部穴道。盛宁在半睡半醒之间,眼睛合著,头靠在盛世尘肩上。

因为床很小,所以两个人之间亲密的多一根手指都塞不进。

山风晚来更急,吹得窗户轻轻的喀喀响,窗纸也哗啦哗啦的张合著。树影被外面的月光映在窗户上,一条一条的在轻轻挥舞。

盛世尘在和他低声说话。

“我母亲与我父亲是媒妁之言成亲,之前互相没有见过面。我父亲有心上人,但是族中不许他娶。他和母亲关系从来也不亲密,但是一直很客气,相敬如宾。母亲身体不好,後来便搬出来休养。”

盛宁象是醒著,又象是睡著,一声不响的。但是盛世尘说的话他都听著。

“我离家之後,最挂心我的,大概就是母亲。但是她从来也不说让我回家去,或是让我长陪在她身畔。她是个很淡泊很开明的女子,她说孩子就象小鹰,哪有总护在巢中的道理。因此……我也没有多少顾虑,只是一年之中来看她两三次。娘就住在山下不远处,那里有个小湖,建了一所庄院,是母亲娘家的田庄,她一直在那里隐居,直至病逝……”

“我那时得到消息,急急的赶来,只见了她最後一面。”

“我一直觉得自己,能人所不能,渊博明智,但是……”盛世尘的声音低下来,手上却没有停:“可是我却在这件事上,追悔莫及……”

“人说,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以为人生那样长久,许多事都可以慢慢来,但是,有些事,是不会在原处一直等你的。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母亲下葬那天,盛家也没有来什麽人。天下著大雨,我却一滴泪也没流。安葬了母亲,我就一路向回赶……到家之後,大病一场。”

盛宁的睫毛动了一下。

大雨,生病……

盛世尘那一次突然外出,又在雨夜归来。那件旧事他曾经猜疑许久。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凡尘60

盛宁的手缓缓抱紧了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他并没有说什麼安慰的话,盛世尘的下巴靠在他的头顶,缓缓抚摸盛宁一头柔滑的头发:“我的性情象母亲多些,对许多事情都看的很淡。但是,心中却是有自己最看重的东西,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我练蚀心掌,心脉受损,走火入魔,行事颠倒失常,伤了你,也逼走了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想那时候的事情。可是,却一直到近来才想明白。小宁,幸好你还在,幸好我们又相逢……我已经错过了母亲,我不能再与你错过。”

盛宁的身体僵了一下。

盛世尘说:“我们不要再虚掷时光了,世间事充满变数,人生经不起那麼多的波折。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心裏面对我有怨怼。可是,我们都还好好的活著,已经是万幸的事。今天我带你到这裏来,就是想和娘说,也是想和你说,我们以後就这样在一起,不离不弃……”

盛宁很想抬手去掏掏耳朵。

盛世尘刚才说的话,他一字不漏的全听见了。

他甚至可以复述出来。

盛世尘,他说,他……

他说的话……

盛宁觉得闷的很,头晕晕的,然後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呼吸。

急切的吸了一口气,盛宁抬起头来。

盛世尘低下头来,眼中的光茫柔和如星,直能醉人。

“先生你……”盛宁有些结巴:“你这次,这次不是又练功出了岔子吗?”

盛世尘的微笑带著苦涩的意味:“不是的。你一直又当我是在病中,说的话行的事都做不得数,是不是?”

盛宁六神无主,手指扯住他的襟口,眼睛眨也不眨:“我……我只当是,可是……”

“不是的,这次不是的。”盛世尘把他抱起来,盛宁坐在他的腿上,但是他自己却完全处在混乱状态。

“我想起了那时候的事,那五百余天的时光……”盛世尘说:“虽然很慢,虽然……让你等了这麼久,但是,我现在是全都想起来了。”

盛宁的指尖颤抖,费了偌大力气,才触摸到盛世尘的脸颊。

盛世尘握住他的手,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我慢慢的想起来,然後开始觉得惶恐。我恐怕……你已经不在原来地方,你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情。我用了那麼久的时间,你可能早已经不想再为过去等待……”

“不,不是的。”盛宁小声说:“我……”

“现在我知道,你还是原来的你。”盛世尘叹息著说:“我以前从不信天命,现在却觉得上天待我著实不薄。”

“不是的先生,”盛宁抬起头来:“就算再过五年,十年,二十年……我的心意也不会改变。我喜欢的,只有先生一个人。我从没喜欢过旁的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後也不会有。”

这几句话他说的很轻,但是话裏的意思却是斩钉截铁,决没有半分动摇。

盛世尘捧起他的脸庞,指尖在他的眉宇间,面颊上游移,指尖轻轻摩挲著他红润的薄唇,低头轻轻吻上去。

风从窗缝中吹进来,油灯上那一点火苗跳了几下,还是熄灭了。

黑暗中,盛宁的声音颤抖:“先生,我真的……从来也没有奢望过,你会爱我,我,现在不是做梦吧?”

盛世尘没有回答,然後也没有再听到盛宁说话的声音。

只有低低的呻吟声,难耐的喘息,盛世尘柔声低语,在静夜的山风中恍如天籁,与星月共醉。

“先生……”

“嗯?”

“我可以这样一直叫你吧?”

盛世尘失笑,摸摸他的头:“你想叫什麽都随你,想叫多久也都没关系。”

盛宁看看他,忽然把手放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口。

盛世尘吃了一惊,急忙擒住了他的手腕。

瘦纤苍白的手背上深深的一圈齿痕,隐隐的有血丝渗出来。盛世尘脸色一沈,盛宁却象一点也不觉得疼:“不是做梦……我还以为,又做梦了呢。”

盛世尘只觉得又是无奈,又是心酸。

盛宁在无望中挣扎了有多久呢?也许远在他察觉之前,盛宁就已经对他怀抱著这样的情感,不敢出口,只能那样静静的守在他身旁,细致的,温存的替他做一切事情。

盛宁舔舔伤痕,不在意的笑笑,脸上洋溢著满满的幸福:“先生,我好快活,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盛世尘无言,把他的手慢慢抬头,唇轻轻贴在那深深的齿痕上面,盛宁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然後,一滴水落在了手背上,滚烫的仿佛要将他烫伤。

盛宁嗫嗫的说:“先,先生?”

盛世尘一声不响,双唇紧紧贴在他的手背上。

因为盛宁的傻气,痴情,那样柔软的一颗心,因为那些他曾经错失的一切。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盛宁已经悄悄起身。盛世尘睁开眼,盛宁冲他微微一笑,把内衣的领口拢一拢,低声说:“我去看看有什麽吃的,先生再睡一会儿?”

盛世尘坐起身来,替他把外衣披在肩上:“山里早上冷,你也不用忙,刘叔今天必定会找人来帮手的。”

盛宁一笑:“我不要别人来替你做事,我愿意自己做。”

他伸上袖子,踩著鞋子往外走:“你不要起,等我把水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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