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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尘(5)

盛宁用勺子搅著锅裏的粥,闷闷的丢了一句:“哎,先生要娶亲了,你知道吗?”

盛安啊一声跳了起来:“真的?几时?我怎麼没听说。”

“明日就到,是姓杜的小姐……”

盛安一阵风似的裹出门去,盛宁拎著锅勺儿站在原地,还是闷的很。

盛宁一天没有到盛世尘跟前去。倒不是生他气。

男婚女嫁,很正常的事情。

盛宁只是怕自己会失态,说什麼不该说的,做什麼不该做的。

说到底,他们虽然同姓盛,可是不是人家兄弟也不是人家儿子。

只是半路捡来的孤魂野鬼儿徒弟,盛安和盛辉还好,他呢?他连徒弟也算不上。

盛世尘是个出世的人,而他做的是烟薰火燎的灶活儿。

他喜欢厨艺,很小的时候就会跟著父亲的围裙边儿打转转,大一点就会拿菜刀,父亲切菜他在一边雕萝卜花儿。

他从来都确定自己将来会走的路。

当个快乐的厨师,做自己喜欢,旁人又爱吃的菜。

可是……

一个厨子,和一个接近完美的文武全才的圣人,相差有多远?

盛宁放下菜刀,开始认真思考,从现在开始读书习武,成材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过,盛宁忽视了盛安传播小道消息的速度,天还没有黑的时候,全庄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庄主明日要成亲。

他做好了宵夜小点,让人端去给盛世尘。虽然盛世尘总吃的不多,但也不会一筷不动。

盛宁抱著脑袋坐在厨房门口,望著月亮发呆。

盛世尘其实对他们极好,挑不出什麼毛病来。而自己能为他做的,似乎也就是一日三餐,洗洗涮涮。

那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不会事事亲力亲为的。

自己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吧?

一个长的圆滚滚的,胸无大志的,贴身打杂儿兼专用厨师。

这样,也没什麼不好,对吧?

杜小姐到的那一天,整个庄子空空的,所有人都挤到前头去瞻仰杜小姐的风彩。

可是所有人都大失所望,从早上望到中午,再从中午望到午後,肚子打著鼓要吃东西了,杜小姐还没到。所有人打道儿回转,预备吃了午饭再出来恭候未来的庄主夫人芳驾。

盛宁有点垂头丧气,干什麼都提不起劲儿来?

人家问他:“三爷,中午吃什麼?”

你问我,我问who啊?

“三爷,前儿吃的那道小炒肉不错,你看……”

盛宁奸笑著操起菜刀:“行,让我割点儿下来,就给你炒。我不要多,半斤就成……”

那人啊啊叫著跑:“三爷三爷,您可别啊,我这身肉儿养起来多不容易的——”

肉有什麼好不容易的。盛宁低头看看,倒觉得自己一身肉来的太容易。没吃什麼就圆了起来。

或许是这个身体是易胖体质吧,即是俗话说,喝水都肥的那种。

再想到盛世尘的冰肌玉骨……

倍受打击的切起菜来,越切越用劲儿,菜刀剁的砧板当当响,大是解气。

可惜剁完之後,一身肉还在。

人家在这年纪都在长个儿,为什麼他就在长肉呢?

也试过想减肥,节食,运动,喝药,屁用没有。

肥肉就象养熟了的狗,怎麼撵都不走。

中午给盛世尘做的是雪藕。藕是特别从远处捎来的,洁白如脂,爽脆如梨。

还有一道拌肚丝儿,滑嫩香腴,半点腥味儿都没有。

米饭松软如绵,白细如雪,香气腾腾的盛在碗中,盛宁托著托盘去送饭给盛世尘。

庄裏没有一起用饭的习惯,都是各吃各的。

盛世尘就在他的院子裏用饭,盛宁亲手做了亲自送去,回来收回碗来才交给旁人去洗涮。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隐隐的说笑声,脆而清,不是盛世宁的声音。

再走一步,很清楚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你这裏真是清静。早知道离家出走有这等好处,我也早跑了。”

她声音一顿:“总算有人来啦,是不是送饭来的?”

窗户吱呀一声开了,有人站在在窗裏,朝盛宁微微而笑。

那是个穿红衣的女郎,雪肤花貌,秋水为神,红唇弯弯如菱,两眼亮如星辰。

盛宁怔了一下,目光和她相对。

杜清若眨了一下眼,对这个圆脸的少年露出甜美的笑容。

那是双方都没有防备的一刻,刹那间相见。

无论是谁,盛宁也好,盛世尘也好,杜清若也好,都没有想到,这一次相见之後,命运会走上一条什麼样的路途。

盛宁走进去,将托盘放下。盛世尘微笑著说:“这是杜姑娘。”

盛宁心裏说不上来的什麼感觉,总之不是舒服,但他脸上是淡淡的,喊了一声:“杜姑娘。”接著说:“不知道杜姑娘几时来的,我们竟然没有迎著客人,太失礼了。饭菜也只备了一份,杜姑娘是不是到西花厅上用饭?”

杜清若伸头看看盘子,明眸流转:“不用不用,我吃这个就行了。”

盛宁一笑:“那不成。这是先生家常吃的粗茶淡饭,待客不恭。杜姑娘有什麼爱吃的想吃的,只管说,我很快就做的好。”

杜清若眼睛一亮:“你会做?”

盛宁含笑点头。

杜清若回过头去笑:“世尘哥,真有你的。躲起来调教小徒弟享清福,开门七件事样样不用你费心著意,给你伺候的这麼舒服。”她拿起筷子,挟了一片藕吃了,连连点头叫好:“真是的,连皇宫裏的厨子也整治不出这麼好的藕来,你也太有福了。”

盛宁说:“那倒不是御厨没本事,只是这个藕好,他们可不敢做给皇帝吃。”

杜清若奇道:“那是为什麼?”

盛宁想起《鹿鼎记》裏韦小宝接御膳房时听来的一席经典之言:“尚膳房历来相传的规矩就是这样了,太後和皇上的菜肴,一切时鲜果菜,都是不能供奉的。一年之中只有一两月才有的果菜,倘若皇上吃得可口,夏天要冬笋,冬天要新鲜蚕豆,御厨怎麼办?难不成去给灶神爷烧香求他老人家大慈大悲让夏天裏长出冬笋来?就怕灶神老爷没那个闲心理会他。”

杜清若先是一楞,接著轰的笑出来:“说的很是很是,果然是这个道理。这麼说来皇帝做的也不怎麼样啊,好东西都吃不著的。”

盛宁说:“杜姑娘请慢坐,这些饭菜不够两个人吃,我再去端些来。先生还有什麼想吃的吗?”

杜清若抢著说:“我听说你们这城裏名吃不少,给我做几个好菜鲜鲜嘴巴。”

盛宁心裏微微一动,这个杜姑娘倒象是江湖人物,一点没有女孩子的扭捏爱娇,笑著问:“好,杜姑娘想吃什麼?”

杜清若想了想,拍了下手说:“别的倒没有什麼,就是我来的路上听说你们这裏有个名厨,烧的一手好菜,尤其是一味什麼珍珠汤饼,不知道你会不会做?”

盛宁只是笑,不说话。盛世尘淡淡的插了一句口:“这菜还是盛宁头一个做了,外边学著也做的。不过都没有他做的地道。”

盛宁说:“这个中午是来不及,晚上我做了请杜姑娘品尝。先生,杜姑娘,我去去就来。”

凡尘六

结果等盛宁到了厨房的时候,立刻哭笑不得。

庄裏的人估摸著他已经给庄主老大送过饭了,那即是剩下的饭菜都可以归他们。现在厨房裏真是菜光饭光汤光,正宗的三光。

可是杜清若和盛世尘,可还没吃哪!

这些人!一个一个耍滑偷嘴,越来越大胆了。

哪天得狠狠教训一顿才行。

生米生菜倒有,可是一时做不出来。

盛宁想了一想,翻出来早上还有小半锅没喝完的粥。

没办法,也只好请杜姑娘和先生喝粥了。

最後端来的,果然是粥。

两个碗裏的粥并不相同,杜清若的那碗是甜粥,盛世尘那碗是菜粥,还有用攒盒装的三样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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