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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18)+番外

酒的味道好不好,与小冬没关系,反正她只能干看着别人喝。不过这里的饭食也不错,香喷喷的烤肉,抓饭,胡饼,还有香芋卷和凉凉的奶豆腐。小冬尝了一口烤肉,伙计殷勤地说这上头放了从西域来的一种新鲜香料,叫做安息茴香。

小冬尝了一口——呃,这个安息茴香,不就是孜然么?抓饭盛在大盘子里,油汪汪的,红绫要喂她,她摇不要,挽起袖子自己抓饭吃,手上黄澄澄的沾得全是油,吃得兴高采烈。沈芳和沈蔷就没象她这么放得开,用调羹舀着吃,还是小口小口的,斯文倒是斯文,但肯定不过瘾。

楼下头那个弹琴的已经下去了,有两个胡女在台子上跳起舞来,手鼓敲得急促清脆,象是夏日里落下的骤雨,旋转时手脚上的铃铛一齐作响,裙角飞扬。

沈芳想看又有顾虑,沈蔷已经顾不上吃,趴在窗口只顾看,嘴里小声嘀咕:“胡人就是不知礼,你看你看,胳膊大腿都露着……哎呀,腰也露出来了,也不害臊……”嘴里念着,却是看得眉飞色舞眼都顾不得眨。

屏风那边,罗氏兄弟看的也是目不转眼,下头那两个胡人女子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高鼻深目肤色也深,身材高大而丰满,头发是卷曲的,梳成长长的的辫子,发梢系着彩珠彩绳,举手投足都透出一种野性不羁的风情。

罗渭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心里琢磨:怪不得这么些人都说西域的饭食好吃,其实恐怕都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来看胡女的吧?听说,还有人家里买了胡妾……他嘿嘿的偷笑,越想越是起劲儿,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也不知是想到什么好事儿,还是因为酒意上来了。

这一舞跳完,罗骁看着赵吕也露出笑意,心里自然更加得意起来。

看来世子今日也很是开心,祖父和父亲交待的事总算没办砸。他拍了下手说赏,伙计笑着用托盘捧着银锭下楼去,不一会儿回来时,那两个胡女中的一个也跟着一起过来谢赏。她一进来,屋里顿时弥漫起一股香气。这香味儿闻起来特别呛,小冬鼻子敏感,生怕自己象那天见皇帝的时候一样打喷嚏,急忙把口鼻一起捂住了。沈蔷在屏风合缝边朝外偷看,小冬也跟着探过头。

那胡女的汉话说得生硬,弯下身说:“谢贵人赏。”

罗骁简直要目瞪口呆,刚才从上头朝下看,只觉得她们舞跳得好,身段也好。可是胡女谢完了一直起身,他顿时愣了。乖乖,他们兄弟已经是平辈中学堂里个头儿最高的了,这个胡女竟然比他们兄弟俩还高了大半个头,皮肤亮亮的不知道是油是汗,眉毛长得太浓密得连眉心都盖住了,嘴唇涂得血般红,罗骁别过脸咳嗽一声,忙打发她出去了。

“哎哟喂,她这怎么长得一脸凶相?那眉毛……都成了一字眉了……”罗渭小声说:“还有那个儿,这还是女的嘛……”

罗骁也觉得这远观和近看的差别实在太大了,倒是赵吕不觉得奇怪,他在宫中早见过胡人舞姬,比外头的当然要精致美貌得多,可是也经不起细看。

小冬松开口鼻,听罗氏兄弟抱怨,也觉得微微好笑。憧憬总是比现实美好得多。再说,对那些胡女来说,背井离乡来京城讨生活,还是生得平庸些好。要是漂亮,说不定这舞就跳不下去了。

沈芳和沈蔷忍着笑,小声议论“原来胡女长的这样子啊”“回去跟二姐她们说,肯定把她们馋坏了”等等诸如此类。红绫跟着插了一句:“这胡女生得真是结实。”

她这么一疏忽,便没顾上替小冬先尝饭食。又端上来一道汤,还有盛在小盆子里的酸奶子。小冬自己挖了一勺酸奶子吃,可没料想到这个酸奶子实在太酸了,小脸儿被酸得皱成了一个包子状。

红绫忙倒了水来让她漱口,一面抱怨:“都怪我不好,我该先尝的。”

小冬好不容易把嘴里的酸味儿压下去,摇头示意不怪她。

“咦,快看下头。”

那台子上又上来了人,这次却不是胡人。旁边其他的雅座和一楼大堂里的人微微骚动起来,小冬听着有人说:“秦女来了!”

秦女?

远远望去,那女子身姿挺拔窈窕,如竹如兰。

赵吕好奇地问:“这就是秦女?”

第二十一章 秦女

 秦女是何人?

幸好罗骁消息是灵通的:“是教坊的人,十二岁的时候便因为唱秦女素怨一举成名,所以后来便号秦女了。”

哦,小冬点点头,原来是艺名。

“秦女素怨?”小冬出声问。

罗骁解释:“秦女素怨是一首长歌,是江南有名的大才子杜玉容写的。唱得人倒是多,可是唱得最好的还是她。”

罗渭问:“哥,你几时听过?”

“我哪听过,我只是听旁人说过。秦女是的教坊人,她这长歌就唱过两次,一次是在去年宫中的千秋宴,一次是在春山诗宴吧?”

“可她是教坊中人,怎么到这儿来唱了?”

罗骁把剩下的两扇窗子都推开了,两兄弟各据一扇,赵吕也搬了椅子到窗前坐。

“教坊一月才能发下多少钱来?只怕还不够她们买头面做衣裳的。她们出来唱,是这些地方给了教坊钱的,出来唱挣的打赏缠头,可是都归自己,那可比教坊定额支给的那仨瓜俩枣强多了去了。”

这倒是啊。小冬琢磨着,这倒是一举三得,酒楼每月花不多的钱,就能请着名伎来唱曲。教坊既用不了这么多人,一文不花白落了不少钱。而对这些歌伎来说,出来唱既扩展了人脉,又挣了外快得了实惠。真不错。不,还有一得。教坊的名伶不是人人得见的,现在普通百姓也能见着人,听着曲——嗯,应该算是一举四得才是。

红绫搂着小冬在一边,把蜜瓜切得细细的喂给她。这蜜瓜也是西域来的,万里迢迢运到京城可不便宜。切开前已经拿温水浯过,虽是冬日,可吃起来并不觉得凉。

秦女并没用管竹丝弦,竟然是清唱。

初时小冬还没有听出来她已经开唱了,声音低幽沉缓,象是夜风吹得檐头空竹在呜咽作响。然后渐渐清亮起来,象是月光投在湖面上,散作一湖星芒。

小冬形容不上来,反正是好听。

和旁人唱曲子不一样,以前听曲,就是听,只是听而已,心里可以想别的事,眼睛也可以看别的地方,但是这会儿,好象身外的一切都被这歌声荡涤干净,觉得心里身外都空,定,安宁而平和。

就象周身浸在暖暖的温水里,有一种闲适,还有一点失重,嗯,最多的是安适温暖。

这歌声,有着让人沉醉的魅力。

等歌声停了一会儿了,小冬才反应过来。不过不光她这样,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赵吕先回过神来:“到底是教坊第一,果然名不虚传。”他抬手示意,旁边的护卫便下去打赏,小冬注目看着下头那人,她只是静静站着,一盘盘的金银财物首饰锦帛端到面前,她也只朝着四面盈盈作揖道谢,显得沉静而端方。

嗯,和一般伶人很不一样。

沈蔷小声说:“这……这可真好听。书上说听了好曲,三月不知肉味。我一直觉得那是吹牛,想不到还真有这样好听的曲子。”

沈芳伸指头在她额边戳了一下:“咦?既然这样,那你接下来三个月可别吃肉了,只给你吃白菜豆腐吧。”

沈蔷眨眨眼:“要是天天有这样的曲听,那净吃白菜豆腐我也愿意啊。”

赵吕绕过屏风后来,顺手从红绫端的盘子里拈了一块蜜瓜。

“妹妹今天高兴么?”

小冬用力点头:“高兴。”

赵吕就笑了:“嗯,我也挺高兴的。那咱们以后多出来逛逛。”他指指下头:“刚才唱的好听吗?”

“好听。”

秦女已经退了下去,店里的伙计说一次是只唱一曲的,从不多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