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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90)+番外

“这也不难,针线这事儿,没什么天资分差,只要勤快细心,都能做好。”吴娣是个十分和气的人,虽然小点叫她一声师傅,可是她自己很拎得清,她在针工局不过领一份儿月俸,到了安王府之后,头一个月便拿上了丰厚的月银,且宫里那份儿也是照发不误,安王让人传了话,只要教得好,另有重谢。待遇也好,吃穿用度都比在宫中强了不知多少,如此厚待,吴娣当然教的更是尽心尽力。

针线活太累眼,小冬做一会儿就歇一会儿,闲闲问,“吴师傅是哪年进宫的?一直就待在针工局吗?”

“我是元和二十一年进的宫,先前也只是在掖庭充杂役,针线是后来学的。”

小冬算了算,她在宫里待了得有二十年还多了,“那你没想过出宫吗?”

吴娣放下手中的活计,笑了笑,“先帝驾崩后,宫里放了一批人。可我出去做什么呢?家中父母早去世了,弟弟弟媳未必肯给我一口饭吃。我在针工局也挺安稳的,出去了未必比现在强。”

吴娣也可算是这年代的职业女性了——如果嫁人嫁得不好,倒不如自己挣自己吃。

可嫁人还是第一选择,吴娣这只是退而求其次。

吴娣打开自己得针盒让小冬看过,里面不同绣针有十来种,照吴娣说这还是少的。最细的那根像头发丝儿一般,小冬一枪只听说有的绣针细如牛毛,风吹得起,落水不沉,现在才算真正见着。

“这还不是最细的呢。”吴娣笑着说:“我的手艺在针工局也不算是顶好的。”

小冬笑着说:“师傅教我是绰绰有余了。”

除了针线,她也开始每天进出厨房,胡氏不许她上灶台,不让她拿刀铲,小冬也只先看别人收拾,菜要什么样的新鲜,肉要哪一个部位的口感更好,里头学问也大着呢。连淘米怎么个淘法,用什么样的水蒸出来的米饭更香,大有讲究。柴禾火候就更不用说了,只要留心,处处都是学问。

秦烈忙碌了起来,但是教她的事一直没耽误,隔三差五的过来,每次找她的时候,小冬不是捧着针线在用功,就是捧着账册在学着登帐。

“胖子也不是一天吃成的,慢慢来不用急。”

两个人已经习惯了把声音压的低低的说话。秦烈问她:“今天白天都学什么了?”

“吴师傅给我个样子让我照着绣来着,我手慢,一上午才绣好两个花瓣。下午在厨房里头,看她们做蒸糕来着。”小冬笑嘻嘻的转过身,端过一个盘子放在秦烈面前:“樱桃糕,你尝尝。”

糕已经凉了,但是仍然软糯可口,带着浓浓的樱桃香。小冬笑眯眯地看着他吃,灯光照在她身上,映得脸庞光洁晶莹,融融生光。秦烈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将一大块糕都放进了口中。

“呀,慢些,别噎着。”

第三十四章 杨梅

秦烈没怎么嚼,两下就把糕吞了下去,笑着说:“在外头的时候干粮那么硬,也没见噎着我了。”

“有多硬?”

秦烈笑着说:“有回遇着马匪,有人一时没有趁手的家伙,拿装干粮的袋子去砸,把一个马匪砸得口吐白沫了。”

小冬啊一声,“真的?”

“自然是真的。饼做成那样才结实顶饿,也能搁得久。”

“那么硬,怎么吃?”

“有热汤的时候用汤浸,没有的时候一口饼一口水,在嘴里含得软一点了再咽。”

艰辛被他说的平平淡淡。小冬过了一会儿才问:“现在还要这么东奔西跑的吗?”

秦烈听出她话里的怜惜,不知怎么就觉得脸微微热起来。“出门在外总是这样。十天半个月洗不上澡,也不见得每天都能找着客栈投宿。有时候就在荒山野岭里头,一走好几天,吃和住就得胡乱对付过去。”

他一说完就后悔,小冬一向爱洁,十天半月不洗澡这话可不该说。

不过小冬的注意力可没放在洗澡不洗澡上头,托着腮出神:“怪不得咱们去东华山庄的时候,你烤鱼这么利索熟练。”

她左手和右手互相比划给秦烈看:“是这里吧?我上次练得总觉得不太对。”

“要再靠上一些。”秦烈的指尖在她手腕上点了一下。

“这儿?”

“对”

小冬捏了一下,果然自己得半条小臂都麻软的抬不起来了。

“啊,找对了。”

秦烈笑笑,把自己得袖子卷起来,手臂横放在桌上,“来,你在我手上找找看。”

小冬瞅他一眼:“行么?”

“怎么不行”

小冬试探着伸手点了一下:“是这儿吗?”

秦烈摇摇头。

小冬看了一下,又朝上移了半寸:“那是这里了?”

她没敢用力,秦烈的嘴唇抿了一下,告诉自己不要太紧绷了。

虽然……小冬的指尖从皮肤上划过去,痒酥酥的,低声说,“就是这儿。”

小冬收回手,秦烈怔了一下,随即浑若无事地把袖子放下,“下个月我要出门,你有没有什么药我捎带的?”

“要去什么地方?”

“向西去,经甘州,平凉,翻过伊山,会在昌德停留,也许还会再向西走。”

小冬睁大眼睛“再向西,那是什么地方了?”

“已经出了我们大夏国了。”

“那要去多久?”

“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三个月吧。”

“那么远……”小冬只在京城周围打转,最近的也就是到闲云山庄去,外面的天地有多么广阔她可以想象,但是也许这一生她都不能亲眼去看一看。

“幸好你现在不去宫里,不然我走也不会安心。快想想,有什么想要的。”

“有,”小冬点点头,正色说“你一定要答应我。”

“说吧。”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秦烈没想到她说的事这么一句话。小冬郑重其事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要好好保重,早去早会,钱没了不要紧,人品按是最要紧的。”

秦烈低声说:“我知道了。”

“光知道不行,你得答应下来。”

“好,我答应。”

小冬笑了,把盛着樱桃糕的盘子朝他推近一点,“再吃些。”

秦烈说:“你也吃。”

“好”

两人一人取了一块樱桃糕,小冬的手指还在另一边手腕上比划。

“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我知道。”小冬咬了一口糕;“我听人说昌德那里有许多的胡商,那些人彪悍得很,只要有人出钱,什么东西都会卖。”

“是,有的名义上是商人,其实也兼职做强盗,把拎来的货再卖出去,昌德有许多这样的铺子,价格比别人低两三成,但是你不能问货的来处。”秦烈说:“昌德最多的金饰,玉石,香料,还有胡商们带来的其他东西。我这趟过去呆了茶叶,丝绸和瓷器什么的,在那边也很紧俏。”

天已经不早,秦烈也该回去。小冬站起来到窗边送他,再小声嘱咐一次:“早去早回,多多保重。”

“知道了。”

秦烈像只大猫般从窗户跃出去,身形在夜幕中隐没。小冬掩上窗户,想起他们刚才的对话,尤其是自己最后说的那句,怎么听着……咳,好像要分别的小夫妻一样?丈夫即将远行,妻子谆谆叮嘱?

错觉,一定是错觉。

小冬踢了鞋子爬上床去,翻身躺了下来。可能是屋里太静,她听着自己得心怦怦直跳。

秦烈应该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上辈子小冬还没来及恋爱过,但是她理想中的另一半应该是斯斯文文的,温柔可靠。嗯,大概就像安王那一类男子。秦烈可不一样,他若穿上长衫系上文士巾,也能充下斯文。可是斯文人会天天跳窗户么?

秦烈走了之后,小冬有好些天不太适应。

她总习惯了留一扇窗不闸,可是却不会有人再从那里跳进来。习惯真是件奇妙的事情,她来的时候也许没有觉得他有多重要,可是她一不来,就让人觉得空落落的不适应了。明明日子还是四平八稳地过,但总觉得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