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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火(49)

沈淑兰加快脚步走出,忍不住道:“你是傻子吗,怎么不到里面去?外边不热?”

“就一会功夫,懒得进去了。”卫稼丰接过沈淑兰的提包,顺手往自己身上挎去,“咱们妈怎么样,精神好吗?”

“爱犯困,吃得不多,但是问题不大。”沈淑兰说,“各项指标是符合手术要求的。”

“那就好。”卫稼丰刚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皱起眉头,“咱们要不要找个机会,跟那手术医生包个红包?”

“人家连见都不见你,你这么费心费力的做什么?”沈淑兰白了他一眼,“而且——现在都不兴什么红包了,你别自找麻烦。”

卫稼丰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遮阳伞举在了沈淑兰头上。

两人走到半坡,恰好遇见一辆空出租车。坐上冷气充足的出租车后,沈淑兰望着窗外,显得心事重重。

“你这是怎么了?”卫稼丰看出她有些不对劲,不放心地再次问道,“妈真的没事?有什么事你可要告诉我,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不是她,是——”沈淑兰戛然而止。

“是什么?”卫稼丰追问。

沈淑兰扭头看向窗外,任卫稼丰如何追问都不肯开口。

“我就不信你逼自己的孩子逼的少了!”

田父的质问像一记沉重的钟声,敲开了早已尘封的回忆。

沈淑兰知道自己从小就管教得严,但那不也是为孩子自身好吗?其他孩子的家长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考医学院确实是她强力建议的,但女儿不也没有出言反对吗?

真的……没有过吗?

沈淑兰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幅女儿沉默的画面,在她激情四射地畅想女儿穿上白大褂,成为一名高尚的外科医生的时候,女儿的沉默,是否已经说明了什么?

回忆像滚珠一样循着时间连接的细线回溯。

她要求女儿上补习班,要求女儿竞选班干部,要求女儿每一科都名列前茅,要求她放弃同学邀约,留在家中做试卷的时候——卫霓总是沉默,像一只从顺的羔羊,朝着她柳条所指的方向行走。

沈淑兰忽然惊觉,她在卫霓身上感到的自以为的“懂事”,其实是一种悲哀的退让。

她唯一一次听到卫霓说出请求,是在她带回一只流浪小猫的时候。

而她以流浪猫会让女儿分心,影响学习为由,拒绝了女儿的请求。

“都是为了孩子。”

在今天,一场事不关己的争吵过后,沈淑兰浅薄的善良忽然像高处落地的镜子,一刹那全部粉碎了。她看见了自诩良苦的用心下,藏在深处的别有用心。

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她剥夺女儿童年生活的原因,并非是想要她出人头地,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在沈家出人头地。

用丈夫,用孩子,告诉和自己断绝关系的父母,他们做错了——

她选择了不受父母祝福的婚姻,可她依然过得很好。

从头到尾,拥有一个令人艳羡的人生,不是女儿的梦想,只是她个人的梦想而已。

她指责田父田母让未成年的孩子为自己的梦想买单。

她又何尝没让女儿买单?

“你这是怎么啦?”卫稼丰急得都要结巴了,“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咱们好好商量啊!”

沈淑兰低了低头,用手背擦掉涌出眼眶的泪珠,面色如常地看向窗外。

“……没什么。”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投来隐秘的窥探目光。

卫稼丰轻拍着她的后背,满脸担忧。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落泪,正如没有人知道她在经年累月后突然的醒悟。

在时过境迁,已经完全无法对孩子进行任何弥补的今天,她的醒悟,只能是一种对自己的拷问和惩罚。

沈淑兰的双手握拳放在腿上,沉默的面孔对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紧紧抿在一起的双唇像是正在承受某种重压。

……那是羞愧。

大海一般将她淹没的羞愧。依譁

第20章 “你认识卫霓?”

柔软的皮质菱形格纹副驾上,坐着妆容精致,一身名牌的周梦瑶,她七岁的大儿子正在堆满奢侈品纸袋的后座上挥舞着一台遥控飞机。

“咻——呜——轰!”

“陈醒泰!妈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车上玩闹!快坐好,不然妈妈就不给你报名架子鼓了!”

周梦瑶反复斥责,直到搬出威胁后,精力充沛的大儿子才不情不愿地在后座安稳下来。

“孩子想玩就随他呗,反正我开得慢。”陈诲章掌着方向盘,不以为意道。

“你说得倒轻松!万一出什么事你有后悔药吃吗?”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周梦瑶心里就有气。

“你要么平时就多管管孩子,不要全丢给我之后,只在这时候出现当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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