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活色生仙(网络版)(33)+番外

我转头去看,暮色中师公正逾墙而出,他的袍袖展开仿佛一只白色的大鸟,翩然落地,没发出一点声息。

他手中拎着我那个小小的包袱,递了过来。

我如获至宝,紧紧把包袱抱在怀里。

我藏的东西,只有我能看见。

雁三儿笑着摸了一下我的头:“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几件衣服当成宝贝一样。咱们走吧,船已经等了半天了。”

师公点了一下头,把我负在背上。雁三儿说:“还是我来背吧。”

师公只是说:“走吧。”

他们脚程极快,雁三儿也就罢了,他毕竟是修炼剑法的,身法自然不会差,可是师公和他比肩而行,不紧不慢地有如闲庭信步,速度却竟然一点不比他慢。

“巫真这会儿是不是气得跳脚呢?”雁三儿笑眯眯地说:“可惜不能亲眼看看她那脸色。对了,你见着她了没?”

“没有碰着面,屋里只有一个小丫头,功力粗浅,我将她迷昏了。”

这说的一定是元宝。

天已经黑了下来,远远的人家已经掌灯,星星点点的微弱光芒象是夏夜里荧火虫的光亮,明明灭灭的,难以捉摸。

大概离河边越来越近了,我能听到水声。

转过一个弯子,果然看到前面一片水光,河面极宽。近岸处停着几只航船货船,已经落了帆,还有几个汉子在那里吭哧吭哧的卸货搬运。

雁三儿说的船当然不是我们曾经乘过的那条大船。那船受创太深,只怕早不知道沉到哪里去了。

我们上了一艘尖头快船,收起跳板缆绳,挂了两面帆,船头挂着大大的牛皮灯笼,虽然有风,灯笼摇晃着,可是灯笼亮得好好儿的,并不熄灭。

看着船渐渐离了岸,雁三儿终于松了口气,转头说:“我让人准备些吃的,都早点歇着吧,,小笙受了伤,你这些天可都没怎么睡,再熬人就熬成干儿了。”

可不是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打量师公,他也瘦了,衣裳象是挂在身上一样,一双眼更显得既黑且深,就象头顶广褒的夜空一般。

师公背着我进了舱,将我小心翼翼的放在一张椅子上。

晚饭送了上来,一人一碗白饭,菜就是一尾鱼,一道汤。我肚子虽然饥饿,可是身上伤隐隐作痛,又有心事,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怎么也吃不下去了,师公吃的也不多,雁三儿倒是吃得不少,还把鱼里的菜汤浇在白饭上头,唏哩呼噜就扒进嘴里。

他吃得快,所以我们几乎是同时放下筷子的。

碗筷撤了下去,师公问了这几天的情形,我说巫真对我不错,对人说我是她徒儿。雁三儿先是愕然,继而大笑:“你听见了没?哈哈哈,巫真原来是要和你抢门人……嗳,不对。”他想起什么来:“小笙是你徒孙,可是巫真要做她。这么一算,巫真岂不是成了你的晚辈?你可成了她的师伯还是师叔啦?哈哈,不知道巫真自己想到这一点没有。”

师公冷冰冰的眼里似乎也有一点笑意,稍纵即逝,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要不是我看得仔细,还会以为刚才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呢。

一向冰冷的人稍露出一点暖意,便会让人有春回大地之感。

咳,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物以稀为贵吧。

————————————

求票求票啦。。。

☆、第十三章 往事 二

船不大,师公和雁三儿睡外舱,我睡里头的榻上,河上风浪不定,船身上下微晃。耳边听着水声,我睡得迷迷糊糊,身上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先前还轻微,后来越来越疼,我侧过身,紧紧抱着被子,人蜷成了一团。

疼痛象是火苗一样在肌肤上灼烧,我身上一阵阵的出汗,吸气,吐气,睁着眼看着幽暗的船舱顶盖,盼着这天早些亮起来。

可时间过得极慢,我觉得自己已经忍受了许久,可是周围仍然是黑夜。

忽然间一条幻术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很奇怪,就象是许多之前学过,练过,这时候又想了起来一样。

我将拇指食指捏在一起,心中默默念诵,疼痛似乎真的在渐渐减轻。

我知道,并不是不疼了,只是这条幻术,它将疼痛暂时阻断了。

这并不是一条很艰深的幻术,但是……只怕它就象师公说的那样,是邪路上的。虽然幻术之中又划成山阳山阴两大派,可是两边的门派都对邪术魇术这些避如蛇蝎,仿佛沾上一点边,就要身败名裂一样。

疼痛消失了,我也睡意全无。

我弹了一下手指,指尖释放出一小团柔柔的只有我自己能看到的光亮。

我把压在枕下的那本册子拿出来翻看。

我想不起来旧事,可是近日却莫名的知道这些幻术。

册子的绢色陈旧,泛着黄色。虽然绢书,竹书,纸书,甚至木雕书和石书铜书都并没有什么稀奇,可我总觉得,这本册子应该不那么简单。

这没有什么根据,纯是一种感觉。

是的,感觉。

上头的字看起来不象是一次写成的,而是分了几次,可能用的笔还有不同,所以能够分辨出来,大约是分了七八次将这本册子写完的。字迹清秀挺拔,字里行间的论述透着一股游刃有余的意味。但是到了最后一页上,最后那行字,虽然看起来象是与第一页的字相互呼应互为首尾,可是第一页的字透着一股灵动希冀之意,最后一页的字却是一股凝重沉肃的感觉。

写这本册子的过程里,一定出了事。

也许,就是巫真说的情变。

也或许,是师公说的,我成了一个作恶多端的人。

我用手指轻轻临空描摹最后一页上头的那句话。

真做假时假亦真。

渐渐的,一种悲郁愤恨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写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情一定极痛苦。

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巫真说的应该是真的,可师公也没必要骗我。

如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那假,又在哪里?

对不上……他们所说的事情,都不完全,连在一起更是完全拼嵌不到一起去。

中间缺了很大一段。

应该是很重要的,很漫长的一段。

巫真所说的是我和她的孩童时代,少女时代。她说我遇到了文飞,后来文飞却将我抛弃另娶。师公说,我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女魔头,杀人无数,最后身败名裂而亡。

中间呢?

从文飞情变,到我成了恶名鼎鼎的巫姬,中间的过程在哪儿?

风紧了起来,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帐子给吹得圆鼓鼓地胀起,我伸手想把帐子重新系起,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令人觉得清爽。

白天浮华嘈杂,想事情反而不如夜里清楚。

我的手顿住。

中间缺失的那一段往事里头,应该还有一个人。

我不能相信自己因为被一个伪君子抛弃,就性情大变丧心病狂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人即使死后重生,性格喜好也应该不会变。

这其中真假掺杂,世人所见所闻的也许不是真的那部分。

风吹得帐子拂到我脸上来。船上用的可不是轻纱罗帐,这样粗糙厚重的麻线帐子,触到皮肤感觉有些刺刺的不舒服。

那本册子就摊开来放在我的膝上。

书页静静的,好象风没有吹到书上头。

这绢书的册页很轻薄,怎么风吹不动?

我捻了捻书页,拎着书脊把书提起来,就放在脸前。

风依旧在吹,帐子在动,我的头发在动,可是书页一动不动。

这里头有什么玄奥?

书当然不会说话,它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把书合起来,揣在怀里,贴紧心口。

如果它会说话该有多好,可以解答我的所有疑问。

虽然那过去一定不美好,真相或许是血淋淋的惨痛。可是即使这样,我仍然想要知道。我想知道我的过去,我不能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做过什么。我不能相信自己真象师公说的那样作恶多端——就算我真的做了,起码我得知道我之所以要那样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