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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127)

瞿嘉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儿了。

真的变了很多。他真心喜欢这样儿的瞿嘉。

唐铮站在起跑线上, 腾身跳了几下。个子本来就高,大腿健壮,跃起来几乎能到旁边人的肩膀,弹跳力惊人!那股气势就足以压迫全场,对手吓也吓得腿肚抽筋要败了。

起跑姿势一定非常专业,这么一比,就觉着周遥那个400米起跑真业余啊。

发令枪响,身似离弦的箭,然后就是跑道上狂风暴雨般的咆哮和飞奔。周遥和瞿嘉在看台上目瞪口呆地盯着,那情形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对,许多年前,他们三人小的时候,一群滋拉着头发、永远提不上裤dang的小屁孩,在机床厂附小的破烂操场上,也搞运动会呢……

百米半程就定胜负,唐铮从一排人丛中冲出,后程发力越跑越快,而且就是一路怒吼着压向终点。那道终点线都好像被唐铮的气势压迫得往后退散了,随记裹入一阵烟尘中。唐铮裹着终点线的红绸带冲出场地……太快了,这匹牲口。

看台上都在喊,有没有10秒5!破纪录了没有!

成绩很快就出来了,10秒58,破了他们朝阳一中的校纪录。唉,可惜离朝阳区的高中百米纪录就差0.03秒。

也是个0.03秒。

周遥跑过去,搂了唐铮脖子祝贺:“手工计时不准啊铮哥,裁判就是掐慢了0.03秒,刚才给我也慢0.03秒!”

唐铮一甩脸上的汗,喘息着一笑:“给你是掐慢0.03秒,给我没掐慢。我后来有点儿分心,降速了。”

降速了吗?周遥都没看出来,跑百米还能中途分心开小差?

唐铮从背心里顺出脖子上的吊坠:“老在我脖子上乱晃荡……就这玩意儿,让我慢0.03。”

周遥投了个白眼儿,啧,又来。

唐铮那种笑容别有意味。你跑百米的明知道脖子戴东西碍事儿你还戴?比赛时候摘掉啊。脖子上挂的就是那颗白色萤石吊坠,女朋友送的信物,哪能把叶晓白给摘掉啊。

唐铮跑完百米和4x100接力,都拿了第一名,完后很快一溜烟儿就找不着影了。

看台上一袭长裙的叶晓白也就不见了,肯定找地儿私下亲密庆祝去了。

周班长举旗率队的二班,成绩还行,但男生最后就拿了仅有的一项第一名,就是男子跳高。

瞿嘉在看台上还是被同学们捉住,亲热地爆锤他,叠了个够。

周遥关键时刻也不瞎了,眼明手快,赶紧张开双手一拦:“等等!放开他!让我先上!!”

他像老鹰护食似的,“扑哧”张开臂膀先就扑过去,把瞿嘉横着摁椅子上,其他人就只能再摞他身上。

眼前迅速一片漆黑,带着臭汗臭球鞋味儿的男孩子们的气息把他俩裹在最底下。这回真他妈要窒息了,都喘不过气来。周遥一张超了尺寸的大脸直接就把瞿嘉的脸糊上,瞿嘉鼻子嘴都无法呼吸,喘息的动静都不太对。

湿漉的运动衫全都黏在一起,把汗水和错乱的呼吸裹进怀抱。

周遥这次学乖了先下手,都是我的,很满足地抱在怀里……

他俩就这样不需掩饰地紧紧抱着。结果骑在周遥身上的那几个王八蛋还乱晃悠,嘎呦嘎呦,骑马似的,搞得周遥在瞿嘉身上也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嘎呦……

周六周日连着这两天,瞿嘉就都回家挺晚的。

和以前就是不一样了。以前他也四六不着,野在外面,走路遛墙根儿,嘴里叼个烟狂抽,冷眉淡眼的谁都懒得搭理,别人也不搭理他。

现在?现在也还是见天儿神神秘秘地不着家,但眉梢眼角那滋味不一样,书包背在肩上,往胡同口走路甩着大步。

和邻居大叔大爷的错肩而过,他竟然学会了点个头,叫个人。

烟抽得明显少了,很想戒掉,兜里常揣一盒润喉糖。低头开院门的时候,唇边带着那么一丝笑模样。

周遥刚才抱着他还说,怪不得最近你喜欢娇喘,哼哼哧哧的,就是吃糖吃多了。

瞿嘉反驳,谁吃糖吃多了?

周遥就说,你啊,我这盒糖都是你吃的,算了都给你吧拿走拿走。

瞿嘉就瞪人了,谁娇喘了?老子从来就不喘。

然后周遥就上了“鸡大腿”的蛮力,平时轻易不亮出大粗腿跟他硬杠,杠起来还真是劲儿很大,鼻子嘴就又都堵了,听谁喘出来的声音大……

想着遥遥,瞿嘉一笑,忍不住又吃了一颗糖。

舌尖和心口都是甜的,差点儿没把自己齁死。

他才绕过院子里一排咸菜缸,就听见他们家那个小窄过道里挺热闹。

“瞿师傅,成了,修好了啊,肯定能使唤。”老爷们儿的又糙又热辣的嗓,绝对是熟人。

“唉真谢谢你,辛苦了。”瞿连娣说。

“活儿做得还成?”男的说。

“你在厂里手艺没得挑么,成了,就这样儿。”瞿连娣痛快地说。

瞿嘉就猫在隔壁家的隔壁,大咸菜缸子后面,闻着一股子大盐粒泡雪里蕻的窜鼻子味儿,眯细了双眼。他们家门外厨房的灶台下面,那个洞,伸出俩脚,趴着个人,麻溜儿地爬出来了,脸上身上都是脏痕和浮土。

不就是隔壁车间来的老王同志么。

他们家自造的作坊式小厨房,那个灶,前几天坏了,都不能炒菜了。瞿连娣嘀咕几天了要换新的,去店里看过,觉着几百块钱又嫌贵没买。

“我就说甭用你买,这不修好了吗!”王贵生叉腰一指。

“修好了。”瞿连娣挺高兴。

“车间里,工具都有,零件都有。”王贵生道,“我们这些人二十年不就干这个的,什么玩意儿咱不能修?你花钱买它干吗?”

“就是么。”瞿连娣说。

哎哟这俩人观点一拍即合,花钱干吗,破锅破碗儿的修啊。瞿嘉蹙着眉偷看,真逗。

“这不跟新的一样么?搞什么美国进口的,还德国的。”王贵生大声道。

“呵呵,跟新的肯定还是不一样,它还是个旧的,”瞿连娣一笑,“但是能用就成了呗!”

瞿连娣然后说:“进屋喝水,歇会儿?”王贵生一摆手:“不用,你忙,你们家该做饭了吧?”

“可不是该做饭了么,那小子回来了都。”瞿连娣说罢,把脖子往后一抻,一贯的泼辣,“怎么着那谁,你,回来是要吃那缸咸菜啊?!”

“……”

瞿嘉从隔壁拐弯墙后面就露出个球鞋鞋尖,猴子露一根儿汗毛也瞒不过亲妈。

“那是隔壁别人家腌的,你妈腌的小酱瓜小糖蒜,是这边儿这俩缸,你别哪天早上出来舀咸菜再吃错缸了!”瞿连娣毫不留情地挤对儿子。

瞿嘉低头不做表情,从墙拐弯后面遛达出来:“我回来吃饭的,我没要吃咸菜。”

瞿连娣把锅往灶上一摆:“反正怎么着都是你这一张嘴,吃什么,说。”

家里本来吃饭就他娘俩。俩人做饭,讲究也是一顿,凑合也是一顿。做太精致了觉着累,因为再丰盛的饭菜上桌,仍是他母子俩人大眼瞪小眼,吃饭没话聊。久而久之,做饭这事就疲了。

结果这天傍晚,王路军他爸磨磨蹭蹭地也不急走,但也不进屋,拎个搪瓷缸子站在门外喝水。做人还有老一辈的讲究,为了避嫌吧。

瞿连娣看着儿子:“这俩西葫芦再不吃该坏了,都有小坑了,给你做个卤?拌面条呗。”

瞿嘉哼了一声,没反驳。他又不做饭他没资格挑,凑合吃。

王贵生替他反驳了:“瞿师傅,西葫芦做卤能好吃么?你净瞎做。”

“我怎么瞎做了?”瞿连娣平时说话嗓门就可大了,“夏天过水面拌一拌什么不行?西葫芦打卤怎么不行了?”

“西葫芦做馅儿才最好吃么。”王贵生这一张大手比划着说,“咱老北京人讲究的,西葫芦擦丝攥水做馅儿,包饺子啊你。”

“我还给他包饺子我?”瞿连娣说,“我累不累啊,都这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