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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158)

“真的,这次肯定戒。”瞿嘉一笑。

他亲妈说过多少回都不管用,戒不了,俞老师下一道圣旨,把他吓得,一身猴儿毛都定住了。

烟蒂挂在唇边,暗夜里任那红星一闪。

瞿嘉往周围扫了一眼,高档社区街心花园的另一侧,光线暗处,也有一点红星,一闪而灭。

瞿嘉的眼神定住,远远地瞄着,突然凑近,对周遥说:“咱俩上次过来,那儿也一直站了个人,一直在抽烟。”

周遥喃喃的:“会是吗?”

俩人眼色一对,用口型喊一二三,同时冲出去了,从树丛后面分成两路飞跑过去!

百米冲刺还是没见着人,根本就没追上,跑了。

“卧槽……这也,跑太快了吧?!”周遥气喘吁吁得,都没反应过来,人影“噌”得在他眼前掠过,都没看见正脸。

那家伙以标准的田径队跨栏的姿势,跨越了一米多高的绿化带,飞似的就过去了。那道绿化带直接把瞿嘉挡在后面,要过去只能玩儿背跃式了。

瞿嘉从地上一堆温热烟头里捡了一颗,仔细看,闻了一下。

“红梅烟。”瞿嘉道,“唐铮平时就抽这个。”

“很多人都抽这个烟么,你也是抽这个。”周遥说。

市面上有高中低各个档次的香烟,比较高档如中南海、小熊猫、玉溪、红塔山,一包二三十块钱呢;中低档就是红梅、双叶,一包才三块钱,穷人烟,物美价廉。当然还有进口烟,万宝路,希尔顿。

所以,周遥他爸以前抽的是红塔山,而瞿嘉唐铮这样的街头少年,抽的就是红梅烟。

“你觉着不是他?”瞿嘉问,“算了,你那二五眼,你也看不清楚。”

“就是唐铮,他肯定常来这楼下。”周遥确实没看清楚,但他有脑子,“跑得也太快了,咱俩同时追,两头一堵都没抓着。除了唐铮,放眼咱们大朝阳,有几个人能跑这么快的!”

“……”

唐铮可能那时心情不佳,刻意躲着他们,但没想到月余之后,寒假期间,因为一个偶然,他们终于摸到这人行踪。

那是俞教授去武汉出差,坐了一趟火车卧铺,回京时从火车站出来,需要打辆出租车回家。

若是别人就去坐地铁了,但俞静之出远门都是一身浅灰色纯羊毛大衣,黑色高跟鞋,提着一只小皮箱,站在大街边上身姿笔直,很有气质,就跟站在舞台上没两样,一看就不是俗人。高跟鞋爬地铁站的大长楼梯太累了嘛,磨后脚跟嘛,所以不坐地铁,她要打车。

地铁站出站位置尚没有戴红袖标的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许多黄色面包车毫无次序地挤在路边,等客,拉客,抢客。

俞静之就看中了一辆桑塔纳,车型比较少,但坐着比“面的”舒服多了。

桑塔纳车边靠着一个年轻人,身材高大,也在等客,瞅了她一眼。

俞静之就看了那一眼,又看第二眼,心里突然一动,觉着那长相尤其身材非常眼熟,一定在哪见过。

哪见过来着?

她径直就去打那辆桑塔纳,结果还被几辆开黄面包的围着,偏不让她过去,说“我们排队呢,我们有顺序的,你得打我们这辆车!”

“我是花钱的,我想打哪个车就打哪个车,我就要坐他那辆!”俞静之说。

有人推她,还有人拽她的箱子手柄,俞静之喊了一声,远处那开桑塔纳的男生大步过来了,一把接住俞教授的箱子……

俞静之坐进那辆出租车,瞟着人看。男生开车开得相当不错,手稳,路熟,本地城里口音,绝对是个老司机。

出租车挡风玻璃前挂着司机名牌,但是另一名陌生司机的名字。

“不是你的车么?挂的不是你自己牌照?”俞静之冷不丁问,“你这个,不是一辆黑车吧?”

“不是黑车,放心吧您,肯定送您到家。”司机说,“朋友的车,两班倒换着开。”

“我看你挺眼熟的?”俞静之问,“在哪见过你吧?”

“是吗。”司机侧脸没什么表情,一只手把烟伸到窗外,掐灭,不太爱说话。

“你是学生吗?你还在上学吗?”俞静之又问。

“不是。”司机说。

“我儿子念高中,上回在学校开运动会,拍了好多照片回来给我看,说他们学校有一个跑百米的体育特长生,总是能破纪录,照片里看着确实挺厉害的……我看你很像照片里那个学生。”俞静之看着人。

出租车司机扭过脸盯着俞静之。

俞静之说:“朝阳一中是吧。”

司机不说话。

俞静之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我是周遥的妈妈。”

她遇见的就是唐铮。

俞静之管唐铮索要名片,唐铮哪有名片啊?她于是递上自己的名片,特意把电话号码圈出来,说,我是学校老师,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打电话过来找我。

最后,还把唐铮那辆车的车牌号给抄下来了,跑不了你小子了。

那年冬天特别冷,是彻骨的严寒。

连下了两场大雪,积雪路滑,洒盐车来来回回,在街边搅合出一地黑水。学校安排部分班干部义务劳动,就在蓝岛大厦附近的人行道上,扫雪,擦防护栏和隔离墩。

周遥这回戴着大厚围巾和棉手套。他就没有通知瞿嘉过来,他自己过来劳动。

拿着大铁铲子很艰苦地铲雪,不一会儿,街道不远处,他就瞧见也拖着铁铲子干活儿的瞿嘉。

俩人铲着,铲着,从两头往中间清理人行道,终于在中点处相遇,擦肩而过。

“你怎么来啦?”周遥小声说。

“你怎么没叫我。”瞿嘉说。

“干活儿这种好事,就不想叫你来了,反正你也懒么!”周遥说,“我一人做的就算咱俩的。”

“我替你做。”瞿嘉淡淡一笑,无所谓的。

在你周遥这里,我没有懒的毛病。

大雪天出租车特难打,很多司机都不出车了。熟悉的车型、颜色和车牌号从眼前晃过,在雪地里斜着靠向马路牙子,周遥一抬头就看见了。

唐铮也围了一条很厚的围巾,戴着棉线手套,打开后备箱帮乘客拎行李,点个头,收钱,点钱。

这种天气能不出来的,都不会出来,除了周遥他们这群搞义务劳动的学生,还有唐铮这样,承担赚钱养家糊口的全副重担。

一人养俩人,还要养他爸呢。机床厂终于开始大规模遣散过剩又低能的劳动力,唐铮他爸属于意料之中的,在第一波下岗大潮中就卷铺盖滚蛋了。

当场恨不得就有三拨乘客,从不同方向冲向唐铮的空车,差点儿为抢这辆车又打起来了!

唐铮这回不用打架了,他还得负责劝架。

胳膊肘挡开这边的,再拦住那边的,再接住被甩出去的行李箱,一人接住三拨人的推推搡搡,唐铮还得劝解:“行啦行啦,别闹,别扔箱子!那我兜一圈儿我先送完他我再回来接您行不行?……您看这样儿行不行?”

再烈的脾气,都能给磨圆了。

旁边有学生好像瞧见了:“诶,那个不是唐铮么?”

很多人都回头看。

周遥看着没说话,默默地又回去铲雪了。

唐铮坐进车子,拉了客人迅速就开走了,忙得也没空搭理熟人。整天在外边跑,黑白日夜颠倒,累,都懒得说话。

待他们学生差不多扫完雪,下午了,唐铮也恰好拉完两趟活儿,开车特意又转回来,就停在不远处的街边,无声地等候。

就等着瞿嘉和周遥二人,拖着铁铲子走过去……

那天,他们这三位铁打的死党,就是去附近的饭馆吃了一顿好饭。周遥当场拍出钱来请客。

“干吗请我啊?”唐铮说,“大款,最近又发财了?”

“不干吗,我也没发财,我就是想请你吃饭。”周遥很坦白的,“铮哥你开车太辛苦了,比我们都不容易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