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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174)

周遥愣了一下,搬你个头啊?

白小哥从吧台里抻出头,一看:“他不是送水的那个。”

周遥这打扮,看着就像附近水站过来送饮水机桶装水的小工。

“你找那谁呀?”白小哥对周遥笑一下,摆头示意,“他在呢,在唱歌呢。”

周遥往那台上看了一眼,不高兴着呢,仍然忍不住看了第二眼。台上的人帅气依旧,两条大长腿很随意地相搭,拨弄着吉他琴弦……

瞿嘉还是那副玩世不恭表情,一身糙货打扮,穿着黑色跨栏背心和黑色牛仔裤,声音带有微哑的沙砾感,偶尔对台下观众笑一下。就像周遥刚从哈尔滨回来,初次重逢时候的那样子。

但周遥回来好久了。

他们已经“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了,瞿嘉极少还会穿成那样。那一刻恍惚了,仿佛时光倒流。

你的味道,卷进那根烟。

思念最后,吸进了肺。

你的眼神,刻进我掌心。

怕醒来后,痛掉了胃。

有时想你,想到止不住。

怕岁月悔改,想你想到作废……

瞿嘉就弹着吉他,歌词略颓废忧伤,唱的竟然就是周遥那一霎那的心声……老子想你想得都快废了!

昏暗光线下,两人隔着不停挥舞手臂的观众人群,远远对视。

周遥那时很确定,瞿嘉一眼就看见他了。

他哪怕在脑袋上套个桶装水大罐子进来,瞿嘉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

周遥后来在歌厅侧门,小巷子里,终于等到瞿嘉出来说句话。

瞿嘉对他点个头:“待会儿还有一场,你找我干吗?”

“还有一场?”周遥愣住了,“都几点了你不回家啊?”

“忙。”瞿嘉已经在往回走,眼皮发沉心不在焉,“你还有事儿么?”

“……”周遥犯愣,可能因为傍晚憋雨而感到胸闷,说话发喘,“嘉,我找你好几天了,怎么了啊?你问我有事没事?……你有事儿吗?你都干什么呢?!”

瞿嘉顿住,看着他:“我没干什么,我来唱歌。”

周遥小声道:“你来唱歌,你就跟我说一声,成么?我找你好久呼你你也不说去哪了。”

瞿嘉说:“忙得没空照顾你,真不好意思。”

周遥说:“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瞿嘉就是因疲惫而面无表情,“周遥,我没出去泡妞或者勾搭谁,没干对不起你的事儿,你放心。其他的,能不问了么?”

那表情就是说,老子烦着呢,男朋友你能不闹吗。

“忙得都没空去补习班了么?”周遥急了,“你也没去上声乐课,没见老师,我妈都问我了你干什么去了啊!”

周遥为什么着急上火?因为他妈妈每次问他,他都不知怎么回答,说瞿嘉这小子果然没几天又原形毕露,月初信誓旦旦上进念书,月末就被打回废柴的原形?

真别扭,真失望,真搓火。

背景喧嚣,鼓点和音乐声非常吵,愈发衬得后门这条胡同静得令人很尴尬。前后左右就他们俩人,各自背靠一堵墙,相隔几米远。

瞿嘉戒烟挺久了,没有拿烟出来,但眼眶和眼球都明显发红,像是被歌厅里云山雾罩的二手烟熏的,也像连日来极度缺乏睡眠,或者,心情也不太好。

“嘉嘉……”周遥永远都是先服软的,柔韧性特别好,能屈能伸呗,上前两步握住瞿嘉的手:“后天开学,我去你家帮你补数学,好吧?”

“不用。”瞿嘉迅速摇头。

“那,学院的声乐课和吉他课你还坚持上,成吗?”周遥简直是哄着,一笑,摇摇瞿嘉的手腕,“我妈对你特别上心,总是打听你。”

“太忙了。”瞿嘉反掌也握住他,手指摩挲周遥的手,“上课都是要交钱的,又不能来钱。”

周遥你真的以为,学音乐那条路就容易,就好走吗?

学音乐忒么不用花钱吗?我怎么可能学音乐呢,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考虑过那条路,因为我们家没有艺术世家背景,我们掏不起那笔昂贵的艺考费用和将来的学费。

周遥你永远都不会关心这些事,你父母拂一下衣袖,一阵风就从天上刮钱来了,而我没有。我的天本来就塌了一半,现在另一半也千疮百孔。

瞿嘉握着周遥的手,在嘴边亲了一下,永远不会把这些牢骚直白地说出来。

“你到底有多忙呢?”周遥一头雾水得,“除了晚上,你上午和下午都去哪了?”

“忙别的。”瞿嘉说。

“你来‘杰杰’唱歌你耽误了傍晚的课!”周遥觉着这道理为什么就讲不明白。

“来这儿唱歌钱多。”瞿嘉直勾勾盯着他,实话实说。

“就这么缺钱了?”周遥说。

“是。”瞿嘉点头,“我特别缺钱。”

服务生白小哥从侧门探出半个身子,犹豫着是往前站还是往后站,插嘴说话了:“小周,嘉嘉他最近确实特辛苦,你没听他嗓子都哑了么?就别说了呗……”

瞿嘉一回头:“有你什么事儿?”

“听出哑了。”周遥表情不是滋味,“我能替他唱么?”

“你就别跟他吵架了么。”白小哥说,“不然他更难受。”

“我们吵架了吗?”瞿嘉再次扭头瞪人,就要骂人了。白小哥被凶得一声不吭赶紧走开,躲远了……

瞿嘉再转过头,嗓子眼像塞了烟灰一样沙哑:“周遥,能不说了么?”

周遥:“我还没说完呢。”

“嘉嘉,你缺什么钱了别跟不相干的人说,你以后就跟我说。”周遥挺直身板,讲话像个成熟爷们儿,“咱俩以后干什么都不用你花钱,而且,我是你‘朋友’,要是补习班学费不够你告诉我,我……”

瞿嘉松开他手:“周遥你回去吧。”

“我妈的意思是,你现在挣这些都是快钱,挺没远见的,对学生而言你就是不务正业了,你急什么啊?”周遥苦口婆心一直在说,“上学就只有现在三五年,以后有五十年时间你挣钱就挣海了,嘉嘉你这次听我的,成吗?”

“遥遥,回家睡觉去。”瞿嘉抬了一根手指,往胡同口一指,乖遥遥,你走人吧。

回去上你的课,念你的书。

“你回家我就回家,我陪你!”周遥掉头就往歌厅前门走去了。

天空飘来浓云,夏末初秋的夜晚开始掉雨点了,雨点却都浇不灭心头焦躁。

再好的脾气也快要气爆了。

简直要爆炸了……

瞿嘉就在“杰杰”的大厅唱到很晚,夜里才离开。

期间,歌厅那位老板还站在吧台旁边看,听歌,等瞿嘉下来,搂过来聊了老半天,简直是要把瞿嘉扶成他们的台柱子。

校园民谣正是最火的年代,在年轻人中间风靡一时,最是崇尚瞿嘉这类衣着朴素、肩背吉他的校园男神款。所以,“杰杰”的老板估摸那时也是瞿嘉的歌迷,瞿嘉是想来突然就来了,想走哪天就没影了,老板还愿意为他保留一个驻唱的位子,缺钱就给他开一份钱,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

开学前,瞿嘉连唱了三天六场。

周遥就陪了三天六场。

每天晚上看着瞿嘉,他又心软了,又后悔那天戗茬儿吵架。瞿嘉明明戒了烟,嗓子反而不如从前,带着嘶哑的疲惫,完全没有从前唱到高音时能让眼前豁然开朗的穿透力量……好像就特别的累。

只是周遥那时候,对方生活中许多零碎的事情他都被蒙在鼓里,都不知道。信息图片缺边缺角,碎片积攒多了,就慢慢成为他和瞿嘉之间,沟通与理解的一个糟糕的断层。

开学当天报道,瞿嘉在学校露了一脸,班主任课堂讲话时候低头玩儿手绳,领了书本练习册,塞满一书包,急匆匆就离开了,直接旷了全年级动员大会。

往学校礼堂去的路上,周遥从本班队伍里溜号,拉住黄潇潇问瞿嘉呢,已经找不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