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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19)

“‘燕京’太淡了,又酸,比水还难喝。”周遥吐槽,“但是在外面放了一会儿,有冰镇效果,像冰啤了。”

“太过分了……”陈嘉虚弱地窝在床上,只有双眼射出委屈又暴躁的光芒,瞪着他。

“凑合就当喝水了,这杯我替你喝了!”周遥笑呵呵地干掉一杯。

“你丫喝酒就像饮驴一样。”陈嘉只能斜眼看着。

“没事儿,一会儿撒泡尿就没了么。”周遥一笑。

“撒尿像灌溉。”陈嘉说。

哈哈哈哈——痛快。周遥突然往床上一扑,伸手去咯吱人了,掀开秋衣往身上咯吱……陈嘉猛地一躲,俩人这动静就大了,被子都掀开揉成一团。

陈嘉说“快滚蛋别碰我”,脸色有点儿不自在似的。

好像没有被人咯吱过,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痒痒肉的。据说,有痒痒肉的才有人疼呢。

第二天,学校中午午休时间,周遥没有吃中饭,饿着肚子特意跑过来。

“你又干什么来?”陈嘉穿着一身秋衣秋裤从床上出溜下来,行动力仍很虚弱。

“你不是说中午要去医务室打点滴吗?”周遥说,“我带你去。”

“用不着。”陈嘉说。

陈嘉就是喜欢独来独往的,他妈妈带他去医务室打了一次点滴,他听着那一路唠叨,还有医务室里一群阿姨聊天,就浑身不对劲,宁愿自己一个人,不让他妈妈陪。

“怕你半道上虚脱了,”周遥说,“我背着你也成啊?”

“真烦……”陈嘉唇边甩出个笑模样,“我自己能走,谁用你背啊?”

周遥平时说话比较欠,但也懂得关心人照顾人的,更何况,陈嘉就是他最在意的哥们儿。

周遥帮这人套上裤子和外套,就一路扶着陈嘉,扶去厂子里的医务室。

打完点滴出来,再把人一路扶回家去。周遥笑:“你怎么软得像面条一样?我都不习惯你这样儿了。”

“我哪儿软了……”陈嘉走路慢悠悠的,膝盖有点儿晃悠,手脚毫无力气。

“以前硬得跟你们家掏炉子的铁钎子似的。”周遥说,“这两天你可真娇弱啊!”

“靠,”陈嘉低声说,“肚子还疼呢。”

“还去拉么?”周遥问,“我陪你去厕所?”

“不去。”陈嘉皱眉,“屁眼儿也疼了。”

“疼就抱着我啊!来,嘉嘉来抱紧我吧!”周遥走一路就在幸灾乐祸地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陈嘉没抱他,可也确实很狼狈,一手捏住隐痛的小腹。

经过侧门的时候,迎面又碰见唐铮那小子,胳膊肘里夹了个球往学校的方向走。唐铮抬头一指陈嘉:“啧,你看看你,你还没好利索?……走路脚还撇着,就跟怀上了似的!”

“去你的。”陈嘉就是脚发软。

“被谁糟蹋成这样儿的?”唐铮冷笑。

“你闭嘴不许乱说啊!”周遥说。

“别贱。”陈嘉哼道。

“我贱了么?”唐铮不错眼儿地盯着他俩,盯着他们走过去,摇头一乐,感慨了一句,“陈嘉,老子跟你这儿顶多是撩几句明贱。他,周遥这个小贱人,是对你暗贱!!”

周遥:“我……”

第10章 献宝

以周遥那时年纪,他对于唐铮甩过来的一拨一拨浪言浪语,还不具备更深刻的理解力。他觉着唐铮就是嫉妒了,你就是嫉妒嘉嘉跟我要好么。

没两天,陈嘉得痢疾这事就过去了,身体痊愈,迅速又恢复了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糙德性。

一伙人还是回到之前那个吃喝胡混的状态,上课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搞“大串联”,放学就是踢球打牌看录像买零食。此外,尽管嘴上经常嫌弃,周遥还是帮陈嘉把落下一星期的功课都补上了。

周遥从学校回来,时常脸上带个疤,腿上磕块青什么的,一问,说就是在学校踢球太疯了,脑袋磕球门门框上了。

“你是踢球弄的吗?”他爸爸难得注意到了,悄悄问他,“不是有同学欺负你啊?”

“哪能么!”周遥满不在乎一笑,“谁会欺负我啊,谁敢么。”

“也是,在学校里有几个好朋友就行,能互相帮助着。”他爸点点头。

这是大实话,周遥在学校交了俩很铁的朋友,一个陈嘉,一个唐铮。谁敢欺负他啊?他们仨没合伙挖坑埋了别人就算不错了。

每次上下课间操,他就是跟陈嘉一起晃晃悠悠地下楼,走出教学楼,走上操场。下了操,踏着《运动员进行曲》的节奏步点,再一起走回楼道……

他想起来问:“你们家买冰箱了没有?”

陈嘉说:“还没呢,要买来着。”

周遥问:“冰箱不好买么?”

周遥以前还真没在意,电冰箱之类家用电器都是怎么买的。陈嘉给他讲:“听我妈说,前两天她们科室分下来那个电冰箱票了,但是她手气不好,没抽到票。”

“这玩意儿还看手气的?”周遥惊呼。

“我妈在我姥姥家打麻将,永远都是输的,她从来就手气不好,摸不到好牌。”陈嘉无奈吐槽。

“让我去帮阿姨抽啊!我手气就特好!”周遥是个乐天的,“我爷打麻将,上桌都是让我坐陪,让我帮他摸牌搬牌,说我是童子军阳气盛,我手壮!”

倘若是周遥家买电冰箱,需要工业券之类的票据么?也不用。毕竟进入九十年代之后,工业品供应放开了,市场上货源丰富了。兜里不差钱的人,你就自己花钱去城里电器商店买去;有点儿门路的,就自己托关系拿到票,去买你看中的更高档的品牌。

工厂里每年也有定量的工业券发放,由行政科再分发给各个科室和车间。有时候经常是,一个科里就分到一张电器票,却有几十个人眼巴巴等着抽签!国产大品牌大件家电都是凭票,假若想买进口品牌就更不容易,需要从“出国人员服务部”那种地方去买。

周遥家也不会缺票。周遥上回在家里都听见了,工会主席蔡师傅他媳妇,年后过来他们家串门走动,跟他爸妈说,“我这里有票,给你们家一张电冰箱票呗。”

工会主席他媳妇,恰好就是厂子里行政科的副科长。

官不在大,在于有用。专门卡在这种口儿上的小职务,可有用了,手里攥了一堆各种工业券、商品票以及单位里的政策指标,想发给谁就发给谁。可以用于提高自家生活质量,也可以用来贴补亲戚,当然更可以用来疏通关系结交朋友。

然而,瞿连娣就是手气烂,又不愿意低三下四去求人,结果就没拿到这张电冰箱票。

……

那礼拜的周末,周遥又过来南营房小胡同,就是有事来的,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色方形小尼龙包。

这个小黑包拎在手里,就跟单位里下乡考察的干部似的,再背着双手溜达就更有干部气质了。用陈嘉的话形容:“周遥你就老是假模假式的,装吧你就,弄得自个儿未老先衰。”

他一路喜滋滋儿的过来献宝,结果陈嘉又不在家。瞿连娣倒是在家,热情地招呼他。周遥磨磨叽叽地一笑:“没……也没什么事,我找陈嘉玩儿。”

瞿连娣麻利儿地一指:“隔壁院唐铮家里呢,你过去找他吧!”

周遥心里说,靠……很滋润啊你小子。

在胡同口拐过弯,人来车往的大街边上,周遥就看到了那两个人。陈嘉和唐铮,大约是从附近这片胡同区搜罗了好多硬纸板子,或者大号电器和家具的纸质包装箱之类,再把包装箱全部折叠弄扁压平,打成一捆一捆儿,装在三轮板车上。

陈嘉把毛衣都扒了也不嫌冷,就穿了一件略旧的白色高领秋衣,口里呼出许多白气。洗得次数太多了吧,白色秋衣已经不是纯白,袖口磨破。

“哎你俩干什么去?”周遥赶紧过来问。

可能比较意外又碰见周遥,陈嘉把眼神一摆,你没瞅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