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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209)

也是刻意躲他爸爸,内心有些愧疚,感情事对爸爸更是难以启齿。

外面大门刚一关上,周凤城穿着大裤衩子跑出卧室,拖鞋都没踩上,只能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儿子已经出去了没影了。

他然后进了儿子房间,就坐到周遥的书桌前,坐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上班是肯定迟到了。

没有乱翻孩子东西到处侦查偷看的习惯,周凤城就四面看一看,突然觉着周遥的房间对他而言非常陌生。高三了,学习越来越忙,一家人很久也没机会凑一起热聊谈心或者出去旅行,这么活泼贴心的好儿子,突然就跟他隔膜了,离他远了,不再需要和依靠他们……挺失落的,很无助啊。

那一刻的老周同志,一定很羡慕周遥房间窗台上养的一盆多肉,或者台灯灯座上摆的千纸鹤。他大概也想了解,想跟儿子谈个心,恨不得就变成一株盆栽长在周遥屋里,做那个真正陪伴儿子的人。

这就是人生一个分叉路口,我们往东你往西了,孩子终归是长大了。

窗台下面晾着周遥的一双球鞋。

“鞋这么脏,怎么晾在卧室里,臭。”周凤城摇摇头。

“那才是一双鞋,还有两双扔在阳台上呢。还没算上他脚上正穿的那双。”俞静之说。

当爸的什么时候关注过,周遥的球鞋臭不臭?估摸都记不住周遥到底在穿几双球鞋,看着每一双鞋都长差不多样吧?

周凤城确实记不住儿子有几双球鞋。他拿起窗台上的鞋仔细端详,然后又跑到阳台上,考察另外两双鞋,这次记在心里了。

后来下班回家之后,周凤城搬了个小凳,端了一盆水,坐在阳台上把周遥的几双球鞋刷干净了。

那种感觉也很心酸,好像为周遥做点儿什么,多付出一些关心,就能离儿子近一点,就能听到几句真心话:到底为什么啊?

……

俞静之一刻也没迟疑,办事果决雷厉风行,第二天就出马了,快刀斩乱麻“解决”瞿嘉。

她在医院陪了两个下午,最大成果就是有机会和瞿嘉妈妈私下详谈,在某些重大外交问题上达成了深刻谅解和意见一致。

瞿嘉骑着车从家到达医院,去看他妈妈,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保温桶,后座夹着个大号帆布包,里面是他妈妈的换洗衣服。

瞿连娣入院后就病情稳定,远不至有性命之虞,只是肾脏病症都比较难治,拖久不愈。这种病就是三分药七分养,平时避免劳累,最好提前进入中老年退休状态,回家颐养天年去吧。

瞿嘉给他妈做了西红柿鸡蛋疙瘩汤,还有糊塌子,遵医嘱要忌口,就不敢放太多油盐酱醋,抖一勺盐、点个香油都小心翼翼得。

老妈以前抱怨从没吃过他做的东西,说他小气自私就只给遥遥做,不给老妈做。他这几天就天天做饭,吃个够。瞿连娣没生病时很要强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一副钢筋铁骨摔打不碎风雨不折似的,不能算是女强人,是女金刚吧。这回是真的生病,才让瞿嘉明白,他眼前仅剩的这半边天,他生活里最亲近的依靠,绝不能塌掉,他绝不能再失去。

老妈不是屹立不倒的铁人,那就只能他自己撑住,他就做家里那个屹立不倒的儿子。他不会垮掉。

瞿嘉去医院送了一趟饭,瞿连娣还挺高兴的,而且很爱吃,全给吃光了。胃口好就是没大病。

瞿连娣问儿子吃了没有,瞿嘉当然说他吃过了。

他就在医院门口,街边的外卖窗口,买了三两包子。三两包子竟然才给他九个,他边走边吃,一口嚼一个,两分钟就吃完了,愣是没吃饱。

周遥那个嘴快话多的,昨儿第一时间就悄悄打电话通知他了:我爸也知道咱俩好的事了,知道我一模缺考了,嘉嘉你别怕,如果我爸我妈找你说什么,你别慌,别轻易就丧气了撤退了,刀架你脖子上也不准跟我闹闹闹、闹分手!

瞿嘉低头读呼机短讯,周遥几分钟之前又呼他一遍:【我爸我妈还没有找你谈话?不吵架不伤心不退缩不分开。】

隔着呼机屏幕对他耳提面命,遥控指挥着他。这就是周遥在高三这一年和他约定的“四不”条约,就摆出一副长期抗战的架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不分,不离,不弃。

瞿嘉笑了一下,周遥多心了,多余唠叨提醒他这些。

他没打算撤退。

他就推着自行车慢慢在便道上走,没有一溜烟骑跑了,路过公车站没停下,再往前走就是挂了指示牌的出租车载客停靠站点,他这才停下。

转过身,瞿嘉看着不远处,点了下头:“俞老师。”

俞静之被点名点得一愣,赶忙笑着走过来:“呵,瞿嘉,你早就发现我跟着你?”

瞿嘉不置可否:“出租车站,您是要打车吗?”

“我找你谈事。”俞静之很利落地说,“那几个袖珍小包子,都没吃饱吧?找个餐厅坐下说话。”

“您就说吧。”瞿嘉一手扶住车把,一手斜揣在牛仔服兜里,“我耽误了周遥一模考试,对不起,我的责任。”

“没想要影响遥遥,是我自己也没心理准备,意外了。我没想到,我不知道我妈病几个月了。”

瞿嘉又补充了一句。

这话让俞静之陷入沉默,于心不忍。

是啊,逼孩子都逼到什么份儿上了,快要逼死瞿嘉了。假若今天遭遇一切意外风波的人是周遥,或者换作其他任何一个男孩,谁敢说能比瞿嘉更冷静更靠谱、更游刃有余?

“谢谢您帮我妈联系大夫,检查说没大事了。”瞿嘉说。医院里就是这样,全国各地涌进来的病人太多。在窗口挂一张专家号只要五块钱,但你没可能挂到号的,五百块都抢不到,是俞静之打电话托关系帮了个大忙。

“举手之劳我能做的一定会做。吃饭谈吧。”

俞静之伸手搂了瞿嘉肩膀,对这小混蛋要来软的,攻心为上,怀柔政策已经操作得很熟练。

“别吃饭了,您就直说呗。”

瞿嘉一双脚都没移动位置,也没有躲开俞老师搂肩搭背的示爱与关怀。

“怎么着,如果我的谈话内容不能让你满意,你还拒绝跟我吃顿饭了?!”俞静之瞅着这小子,什么样儿的刺头男生我没收拾过。

“您是过来让我和遥遥分手吗?”瞿嘉讲话就这口气,抖出一丝不羁的表情,“那我还吃什么饭我都想绝食了,您别浪费饭钱。”

“瞿嘉,你怎么就觉着我是让你和遥遥分手?”俞静之打量这一身别扭的小子。

“难不成您还要让我和周遥再接再厉继续保持,一边黏着一边准备考试吗?”瞿嘉反问。

你小子,俞静之眼睛就要瞪起来了。

瞿嘉立刻低头一笑,认怂,在俞教授面前一向最老实最乖了。立正站好,时刻准备聆听娘娘教诲。

呵。

堂堂俞教授也算是领教了,这一次遭遇战中的瞿嘉没有在大雨中疯跑,没有惊吓过度瑟瑟发抖语无伦次,今天的瞿嘉才暴露出平常真实的面目,就是油盐不进咸淡不吃,他怕什么他畏惧过谁啊。

果然高中时期的男孩子最是难搞。进到大学的学生都更加成熟,也就变得更圆滑市侩,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虚伪得浑身都滑不溜手。而高中时期的孩子,就是一群懂得特多又不加掩饰的冲动的矛盾体。瞿嘉就是这么一个大刺头,有时就像故意的放肆顽劣,又任性个色,带着与生俱来的世俗的一股聪明劲儿,以及生活磨砺出的一身棱角,内心什么都明白都通透,但就是不妥协不服软。

然而,瞿嘉那天失算了。

他不仅被俞老师请进路边一家饭馆,饱餐了一顿烤鸭,而且,他猜错了周遥妈妈的意图。

周遥妈妈确实是来找他谈判,口吻严肃正式,看得出来是真生气了,干脆扯下一贯矜持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