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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到风景看透(91)

然后,又放假了,又快要过年了。

……

那个寒假,瞿嘉就是特别忙,都没歇着,整个儿假期就在外边浪着,打工,赚零花钱。

瞿嘉跟周遥解释过,就是过年这一个月,无论家长还是学生、老的还是小的,都放假都闲着,花钱花得最狠。所以,做生意卖东西也是这一个月最赚,摆摊儿的都不会歇着。

他俩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的状态,瞿嘉每天就是忙忙叨叨自己一摊,而周遥每天就是屁颠屁颠地跑来找瞿嘉。

“晚上也不休么,吃饭去么?”周遥瞅着嘉爷在这漫画文具摊子上,半小时卖出去不知多少本“四大天王”、乔丹,还有迈克尔·杰克逊的欧洲巡演录像带。兜里揣着压岁钱的学生们,最喜欢这些,买东西就跟不要钱似的。

“待会儿去旁边摊子上吃。”瞿嘉顺手摸出一支烟叼上,脑顶前方就挂着禁烟的红色标志,大卖场这种地方肯定防火禁烟的。瞿嘉喊住周遥:“帮我看一会儿,我出去抽根烟。”

“啊?”周遥皱眉。

“乖。”瞿嘉对他笑了一下,是那种疲惫而恳求的眼神。这一个眼神就让周遥受不了了。

周遥挥挥手:“去去去,去吧。”

他心里知道瞿嘉特别辛苦,放假比上学更累。瞿嘉买了一双新的旅游鞋,都是自己挣的。而他周遥虽然看着好像零花钱很富余,大手大脚,没经济负担,少爷仍然是伸手从家里领月俸的。

他用五分钟的神手速帮瞿嘉理了理当天的钱和账,顺便又靠刷脸卖了两套港台明星写真集。有女生结伴来逛大棚的,他赶紧拿起两本《灌篮高手》,往自己下巴上一摆:“哎,来一套吗?”

几个女生就掩嘴乐了:“啊,长得好像流川枫……买么?就在这个摊儿买吧。”

瞿嘉在远处都瞅见了,对周遥翻了个嘲笑的白眼儿:你行的。

周遥回瞟了一眼:怎么着?我很行。

这个大棚里,卖书的各个摊位货源都雷同,都是那些书,你让学生们买哪家不买哪家的?就是看谁家小老板面相顺眼呗。

“流川枫?”瞿嘉慢悠悠过来,哼了一句。

“这是我队友三井寿,大家捧个场哈。”周遥顺便向女孩子介绍身边这位。于是这套《灌篮高手》又顺利地成交。

唐铮在摊位之间往返几趟,扛了十几箱书进来,喘着气。“你开的芳姐的车啊?”周遥问了一句,“你有驾照?”

唐铮用一根食指竖在嘴唇上:“你叫唤什么?”

周遥蹙眉头:“你未满十八岁吧,哥?你就没证。”

“满了!”唐铮小声说,“但是忒么身份证上未满十八,我有什么办法?”

瞿嘉那边儿“噗”得乐了。周遥还是反应了两秒才想明白,唐铮小学时留过级的,真实年龄已经十八了,但是身份证上肯定改过,愣给改得这人不能去考驾照,瞧这憋屈的。哎,都是为了生活啊……

周遥帮忙把新上的货摆上,画报封面有一幅酒井法子的露腿写真,非常清纯动人,迷离xing感。唐铮就翻了翻,多看了两眼。

瞿嘉给周遥打一眼色,说:“瞧见么,这就是咱铮哥的启蒙,可迷恋了,每天晚上攥着这本酒井法子撸。”

周遥使劲“哦”了一声。

操,唐铮笑骂了一句,指着瞿嘉:“你丫别招我啊,我还没说你的事儿呢。”

瞿嘉道:“我就没事儿。”

唐铮板着脸说:“遥儿,我告诉你瞿嘉他对着谁撸呢,他那什么启蒙是谁啊?”

瞿嘉别过眼神,不吭声了,你有种儿你就说。

周遥想了一会儿:“一班班花夏蓝?哦,那不会是……咱周玲老师吧?”

噗——唐铮一口茶喷到隔壁的书摊上了。

瞿嘉甩了一本书照着脸抡过去,砸了周遥的脸,表情烦躁:“瞎jb扯,你滚蛋!”

“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不说了呗……”周遥赶紧又道歉,腆着脸蹭回来,贴着瞿嘉。他心里其实就一直纠结这些,又羞于直接问出口,瞿嘉你到底有没有……你平时看着就像个性冷淡一样么。

你喜欢过么,你这些年都喜欢过谁?你有没有也像唐铮那样儿,那样儿的……我怎么跟你说呢。

以他和瞿嘉现在的年纪,根本不需要再去琢磨议论学校里哪位女老师、或者哪个影视明星,他们会逐渐地在内心确认,形成一股强烈的意识,自己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明明就在身边。每天都能看见喜欢的人,每天就都特别开心。所求的不多,这样就很满足了。

他们俩都最热爱的周玲老师,就要结婚了,大家都知道的。因为周玲特意呼他俩,请他们几个玩儿得熟的学生,在附近饭馆吃了顿饭。

周玲的对象是另外一所中学的男老师,但离得比较远,在西城区。这样,她以后就要调到西城某所小学去教音乐课,就要离开熟悉的机床厂大院。

饭局席间,周遥和瞿嘉两个大男生,很给周玲老师撑场面,双双站起来,很凶地拽着那位男老师敬酒喝酒。吓得周玲赶紧说,别别别灌,我们家的可喝不过你们俩厉害的!

周遥说:“我跟瞿嘉是过来帮您把关来的!您对象,可一定得对您特别好才成,以后不能欺负您,不然我们都不乐意呢。”

周玲笑得脸绯红,很感动:“那肯定的,有你们俩大侄子向着我,对我这么仗义的。”

周遥还帮周玲老师挡酒,特爷们儿地招呼:“您一杯都不用喝,谁来,谁跟我干?!我今天都能替您喝了!”

瞿嘉嘲笑一句:“老师,您结婚怎么没请周遥当伴郎?他这么合适,他肯定乐意。”

周玲笑看着他们:“以后谁结婚,如果能请你们俩一块儿当伴郎,就太帅了……不对,以后你们什么时候都长大了,有对象了,当新郎,那才最帅的。”

这回,两个嘚瑟的就同时低头扒菜啃大鸡腿不说话了。

……

那时的回忆多么美好,那样的时光不知能否再回来。

他们两个,叫上唐铮,在冬日暖阳普照的假期里,还去到机床厂大院的黄土场地,又踢了一场野球,集体重温旧梦。

场上踢球的又有他们小学的臧海峰老师,在场上瞎吹哨的又是那位教数学的黄老师。臧老师只要约他们几人出来踢球,总是那位黄老师跟着过来当裁判,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穿西裤皮鞋,在球场上还文质彬彬的。

那天黄老师总算带黄牌来了,然后就给盯防周遥犯规的臧海峰发了一张黄的,对熟人下手毫不留情。

臧老师指着对方鼻子大叫:“卧槽老子还不如不让你带这个黄牌过来!你给我乱发啊,你就是憋着就要发给我啊?!”

黄老师毫不示弱:“早就盯到你犯规了,规则我都研究透彻了,都弄明白了,黄牌不发给你发谁呀?”

“你研究透彻了吗你?”臧老师直接给黄老师作了个揖,“可千万别再抽疯发第二张啊,再来一张你就把我罚下去了!你不准再发牌了!”

那俩人你来我往,互相可嫌弃了,把周遥他们笑崩了。

后来听说的,臧海峰是咱们校长从当年师资队伍里抢来的一位老师。小学里面男教师是稀有物种,每年待分配的凤毛麟角,各学校恨不得见个男的就疯抢。

机床厂附小好不容易捞到个男教师,特满意。然后呢,一来竟然就来俩。

那位教数学的黄老师,原本有机会去东城区一所市级重点示范小学,就没去,拐着弯儿来了他们机床厂附小。学校里当然非常高兴,校园师资以前是严重的阴盛阳衰,自从来了两位性格活跃能蹦能跳的男老师,搞个联欢会啊运动会之类,气氛都不一样了。

小学校园很难留住男教师,因为工资很低,职业发展没有前景,又不受社会上尊重。有人心甘情愿跑到这鸟不拉屎的三流学校来教体育、教数学,整天就是带一帮小屁孩儿,当“孩子王”,他们是为什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