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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不侍寝(61)

作者: 茗荷儿 阅读记录

虽只瞧过那么一次,可当时乍闻身世太过震惊,我的印象极深,绝对不会看错。

莫非,魏伯弄错了,当年纵火之人根本不是沈家的暗卫,而是……皇上派出的虎卫。

这个念头一闪,如惊雷般将我震得全身麻木,思绪混乱得如同那年刚买回来的丝线被顾婶家的猫挠了一爪子,怎么理都理不顺。

狠命地攥紧拳头,掌心的凤簪刺破肌肤,有血缓缓沁出,滴在暗红色的地毯上,瞬即消失不见。秦宇注意到我的手,低声道:“属下去请太医。”

我不作声,一把拽住他的衣襟,用力将凤簪刺过去。

既然他不让我杀皇上,那么他就该承受我此时的恨。

他吃了一惊,却未闪躲,直直地迎上来。

那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簪子划破布料刺进肌肉的声音,手一抖,簪子悄然落地。

秦宇弯腰捡起来,递给我,“夜深了,娘娘早些安置,明日还要受命妇的朝拜。” 神情坦然平静,就像任何事都不曾发生过。

若非他上臂处黑衣的颜色教其它地方深,我也差点以为方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幻觉。

烛光摇曳照得屋内忽明忽暗,皇上仍在酣睡。

这一夜果真不平凡,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教我一时无法接受。

蜷缩在榻上,往事一幕幕地闪现在面前……

炎炎夏日,烈阳透过玉兰树的缝隙照在沙盘上,我攥着树枝写字,爹站在一旁,温和地说,“阿浅学会字就可以读书,懂道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酷寒三九,爹顶着一头雪花回来,搓着通红的双手,从怀里掏出支银簪,“阿浅长大了,该妆扮自己了。”

阳春三月,爹在院中作画,我在一旁绣花,玉兰花瓣扑簌簌地落了满地,爹怅惘地念,“玉兰强作梅花白……路遥归梦难成行……”。

柳絮纷飞的季节,爹卧在病榻上,再三叮嘱,“阿浅,勿攀富贵,安稳就好。爹要你好好活着……”

泪水冲进眼里,无声无息淌了满脸。

勿攀富贵,但求平安。

爹定是知道真相,才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呵护照顾我,才会饱读诗书却不科考举仕。

而我,却违背他的意愿,身处极致的荣华富贵,而灭门的仇人就在一旁酣睡。我什么都不能做。

更多的泪,不断地涌出来。

泪眼婆娑里,是沈清温和的眼眸,他亲切地说,“你且忍耐,欠你的债,我定会替你讨回来。”

又是平王霸道的吻,他坚定地说,“我们的路很长,我定不负你。”

又是皇上冰凉的手,他厌恶地说,“朕要你一辈子都不可能生儿育女。”

……

无数的人,无数的事,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我想瞧得更分明些,却云里雾里地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道何时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是朝云泪痕犹存的脸。

“什么时辰了?”我昏昏沉沉地问。

“卯正,”朝云勉强一笑,取过白绫中衣来扶我起身,“换换吧,领口湿了一片。”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大床上,枕头与锦被均已换过,而皇上,并不在屋内。

换衣衫时,朝云很特意地看了我两眼,支吾地问:“昨夜,没事吧?”

方才她哭是以为我发生了什么“事”么?我哑然失笑,问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朝云脸一红,“刚进门,昨晚本该我值夜,可不知怎么就睡过去了,还是木香把我叫醒的……好长时间没睡这么沉了。”

虎卫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睡上一夜,该是很简单的事。我心知肚明,笑道:“你白日里事情多,值夜的事让木香她们做就好。”

朝云笑着应了。

吃罢早饭,我盛装来到大殿上,王妃们及外命妇济济一堂,已等了些时候。沈相夫人穿着一品夫人的服饰亦在其中。

在沈家住过半个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沈夫人。她比沈相显年纪,很瘦,薄唇紧抿着,脸色苍白,头上的珠冠看着有点摇摇欲坠。

我朝朝云施了了个眼色,朝云心领神会过去扶起她,沈夫人谢恩后,面色无波地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我已入了沈家宗谱,自然要抬举沈家,因为我需要沈相的帮助。在众人面前给了沈夫人如此大的体面,沈清该会明白,我对沈家已不是当初那般的怨恨。

我想抬举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就是站在角落的顾兰。

杨将军虽然官居一品,但因她是填房,只得了四品恭人的封号。

我扬扬手唤朝云过来,俯在她耳边道:“告诉杨将军夫人,让她递牌子进宫,本宫想跟她说说话。”

我微微一笑,相信不出两天,新立皇后召见杨夫人的事就会传遍盛京的大街小巷。

我虽不能亲手杀了皇上,可我还有其他报复他的方法,我会让他死都不能瞑目。

接见罢外命妇,我坐上凤辇命朝云摆驾景泰殿。

朝云犹豫道:“娘娘,这不合体制。后妃干政要被……”

以往,我是伺候皇上的宫女,可以出入景泰殿,如今我是皇后,无召擅往景泰殿是大罪。

想了想,对常忠道:“你替本宫向皇上借本书来。”

常忠应着,问:“娘娘想借什么书?”

咬了唇,淡淡道:“皇上最爱看的那本。”

常忠最是机灵,再不多问,一溜烟小跑着去了。

没多久,常忠带回一本《太史公传》。

我满意地点点头,待他退下后,对着窗口翻开了那本纸张有些发黄的书。一张纸片忽悠悠地飘出来,落在我面前——正是巧云因之废了双手的那张。

纸片上是墨笔勾勒的男子画像,二十出头的年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圆领道袍,面容清秀俊雅,目光温柔可亲,与沈清隐约有着三分像。

整个人看上去,与楚蘅以及昨夜见到的少年一样,有种干净清澈的感觉。

纸片亦有些发黄,边角已开始磨损,显然是经常被人摩挲,左上方写着“无咎小像”四个字。

沈家二爷沈怀远,字无咎!

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

沈怀远已去世近十年,皇上每天将此书捧在手里痴痴地看,想到的是沈怀远的好处还是沈怀远的背叛呢?

应该是后者吧。

否则他不会在我无意中提到白水河畔的书院,提到十年前的大火就将我与沈怀远联系起来。

那日皇上表露出来的冷冽和压抑着的愤怒,我至今记忆犹新。

杯碟细小的撞击声将我从纷乱的思绪里拉出来,抬头看,朝云忐忑不安地站在面前,很明显她心里有事。

我端起茶杯问道:“怎么了?”

“大少爷递牌子要进宫觐见娘娘。”

这么快,抬举沈夫人不过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沈清就找上门来了。

“三天后让他进宫,这几日事情太忙,本宫抽不出工夫。”三天,顾兰也该递牌子了吧。

果然,晚膳前,尚宫局传来消息,顾兰也递了牌子。

我笑道:“本宫与杨夫人情分非浅,让她明日辰正就来。”

顾兰是按着时辰进宫的,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

那天离得远没看清楚,这次却切切实实地将她看了个真切。她身穿四品恭人的诰命服,肌肤红润水灵,气色极好。看得出,她过得不错。

我真心为她高兴,可又隐隐有丝嫉妒,她才是真正好命,去京城给人当使唤丫头竟然能成为诰命夫人,这下子惜福镇的闺女都要抢着往京城去了。

如此一想,便“扑哧”笑出来。

朝云恰端过茶来,轻咳了一声,我才醒悟过来,忙让她平身,赐了座椅。

顾兰有些拘谨,只虚坐了半边,低眉顺目地,并不往四处看。

我叹了口气,“你我竟然会在这种场合见面,以前怕是怎么也想不到吧?”

顾兰答道:“娘娘是命中富贵,臣妾只是依仗了沈相与娘娘才有此福分。”话说得很好听,不再是往日风火火地口中没有遮拦。在世人眼里,我们不都是沈相的义女吗?只不过,我又入了宗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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