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葵看着那些没有生命的木头傀儡，又问：“谁来操控他们？”
檀九顿了一下，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出生时，他们就在这里了。”
这座傀儡之国里，不知道有多少傀儡，也不知道是多少傀儡师的心血。
那些傀儡们，只是一群没有感情的家伙，不会思考，不会疑惑，只是凭借着不知道哪里获取的力量在行动而已。
无数道石门打开了，檀九带着她走进一间穹顶高远，直接通着外面天空的房间里。
他把她放在一张寒冰制成的冰床|上，慢慢退开了一步。
后背上充满了凉意，重葵不解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檀九偏着头看着她，灰色的眼眸中映着冰雪的颜色，看起来似乎是忧郁的水蓝色。
“小葵……”他喃喃开口，“你讨厌傀儡吗？”
“不讨厌啊。”重葵说，他就是傀儡，她也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那你为什么，不想成为傀儡呢？”
重葵一怔，说道：“因为傀儡总是被人束缚，我不想被人束缚。”
“杀了让你成为傀儡的那个人，你就自由了，就不会有人束缚你。”檀九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我杀了老头子一样。”
☆、第1286章 傀儡之国【3】
“不行。”重葵摇摇头，“我不想这样……”
“为什么？”檀九迷惑地追问她。
“傀儡很悲伤，他们不会老，不会死，不会伤，在无尽的岁月中轮回，会慢慢忘记了自己是谁。”重葵也偏头看着他，“檀九，你这么孤独，你没有发现吗？”
檀九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孤独？是什么？”他问。
重葵忍着眼睛里的泪水，说道：“为什么会有苏蕖，你知道吗？”
檀九摇摇头：“我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因为你太孤独了，所以苏蕖才会出现。”重葵哽咽着说，“创造你的人不想让你拥有人性，只给你一味的冷血，残酷，只想让你成为另一个领悟魂之境界的杀戮机器，可是你……你和其他傀儡不一样，他创造你太成功了，让你太像人类了，所以你开始感到孤独，你会发现一个人好寂寞，你想要有一个人陪伴你，于是苏蕖就出现了，他是你的人性，也是你内心深处恐惧孤独的那一部分，别人创造了你，可是你创造了苏蕖，你想要他陪伴你。”
“不是的！”檀九极力摇头反驳，“那个蠢货！我怎么会创造他？我一点儿都不希望他出现，我只想他死！”
“如果你想要他死，那怎么会有呆毛出现？呆毛显然不可能是来保护你，而是保护他的。”
檀九浑身一震，极力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呆毛，呆毛是帮我……找东西吃！”
“呆毛连生火捕猎都不会，他能给你找什么吃的？”重葵说，“那些时候，呆毛也是在你身边陪伴你。”
檀九又后退了一步，呆呆地看着她。
哒哒哒……
呆毛从门外走进来，木偶的身体在外面经历了风吹雨打，已经很残破，他站在门边，抬头看着这个被他视为神一样的男人。
创造了他的人，此刻看起来这么惶惑……
“檀九大人，是您说的，让我跟着苏蕖，我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跟着他，不让别人伤害他。”呆毛说。
这些事情，檀九大人的心里一直不明白吗？
还是重葵……看的明白。
呆毛心里总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因为如此一来，檀九大人的心就不是完全的冷酷，他就不可能领悟魂之境界。
他很希望檀九大人领悟魂之境界，因为只有这样，檀九大人才能赋予他灵魂，让他脱离傀儡的本质。
檀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重葵。
“你还记得吗？”重葵低声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来抓我，差点儿杀了我，是因为什么？”
檀九一脸懵懂，像是完全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是因为我打了苏蕖，我欺负了他。你还记得公孙起为何被你杀死吗？因为他也欺负了苏蕖！你不明白吗？你不是恨他，你只是太孤独了，你不懂怎么表达你的感情，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你！檀九，你一直在保护苏蕖！”
☆、第1287章 傀儡之国【4】
檀九，你一直在保护苏蕖！
檀九，你一直在保护苏蕖！
檀九，你一直在保护苏蕖！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样，一直在他的头顶萦绕着，挥之不去。
“没有……”他无力地辩驳，“我讨厌他……”
“你不讨厌他，他是你创造出来的。”重葵想爬起来，抱一抱此时此刻这么孤独无助的檀九。
但是她做不到，她没有一丁点儿力气支撑自己起来。
就连刚才说的那些花，也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一样。
她只能躺在冰床|上，看着檀九像只孤独的困兽一样，不知所措。
“不要怕，你有了人性，你和人类一样，你不再是傀儡了。”重葵轻声安慰他。
檀九抬起头来，沉默地看着她，一直看一直看，看了好久。
不知道从她身上看出了什么，檀九忽然转过身，快步走出去。
“檀九！檀九！”重葵大声呼喊他，可是他不答应，也没回来，“咳咳咳……”
呆毛站在原地看着她，冰床对于呆毛来说太高，因此他只能使劲儿地抬起头。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檀九大人的生命中。”呆毛呆呆地说，他太矮了，重葵根本看不见他。
“呆毛……”
“如果你没有出现……”呆毛的话忽然顿住，过了一会儿才说：“也许遇见你，檀九大人才会幸福吧，你没有出现的话，他会一直……一直那么孤独。”
重葵极力偏过头去看呆毛，但只能看到他脑袋顶上那一撮翘起的毛。
“呆毛……”重葵说，“你知道檀九想怎么救我吗？他是不是……要牺牲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呆毛说，“檀九大人只想救你，什么都阻止不了他。”
“你也不可以吗？如果他救我之后会死呢？你为什么不想办法阻止他？”
呆毛想了想说：“我是檀九大人的傀儡，我只会做顺从他的事情，不会违背他。”
“怎么会……”重葵还想说什么，呆毛已经出去了。
重葵抬起头，看着穹顶之外的一圈天空，那种清澈的蓝色，让她想要静静沉淀下来。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她经历了那么多，最终还是沉淀在这样的世界里，一切都那么安静。
想要睡觉，但是她还是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有些事情，一旦睡过去，就永远没办法醒过来了。
以前……以前有人教过她，流了太多血会想睡觉，但千万不能睡。
这种时候，要拼命保持清醒，才有活命的机会。
重葵睁大了眼睛，让脑海中的睡意尽快消散，她想等一等，苟延残喘一会儿。
也许……也许可以再见他一面。
姬玄殇，你会来吗？
*****
别院中，所有人都被遣散了，空荡荡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台阶上的孝子手脚乱动，不小心把身上的襁褓给踢开了，冷空气一瞬间席卷了他，他太幼小，太脆弱，一点点寒气就让他哇哇大哭起来。
“哇哇哇哇——”
嘹亮的嗓音在院子上空回荡着，许久都没有人回应他。
☆、第1288章 傀儡之国【5】
生物的本能，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如果这时有人抱抱他，他会知道以后只要不舒服，不高兴，就可以哇哇大哭，那么就会有人安慰自己。
可是现在没有。
他像是被抛弃的幼兽一样，在出生的第一天，对这个世界的印象便是寒冷和恐惧。
紫色和红色的眼眸中盈满了泪水，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