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凉·执念(6)

从临风到东篱，时间长为一月，在这长达一月的行程里，墨亦痕一行人疲惫不堪，而东篱这边则正好相反，到处喜气洋洋，丝毫没有打了半年仗的战乱之景。

数日休整后，婚礼如期举行。东篱皇族祭坛上一对新人俊美之致，恍若天人。唯一让人遗憾的是：他们都没有笑。观礼者脸上都是喜悦的，就好像祭坛上的那对新人在一起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一样。

新娘子在祭天和拜堂之后便被送进了新房。四周一片欢庆的喧闹声，然在这喜庆之夜里，一批黑衣人正伺机而动，他们准备挥动死神的镰刀——他们手中的匕首，向东篱皇族和大臣袭去。

新娘在婚房里坐等了新郎一夜，日光升起时，她终于等到了他的丈夫。新郎一身血腥味，冷嘲着揭开了她的盖头。

她朝他笑了笑，宛如一个待夫归来的妻子:你回来啦。声音轻柔而宁和，完全没有被他一身血腥吓到。

墨亦痕见她一副万事料定，事情全然掌握在手中的淡然的样子，忽然间就怒了：“东篱落雪，事到如今你怎么能如此淡然？！三十万临风人的性命，竟只为你做陪嫁，你是舍不得你这公主头衔，委身做一小将夫人是吧！可你如何对得起那三十万将士？对得起墨家上下对你的一片真心？对得起我死去的父亲，和我？

看着盛怒的墨亦痕，与一切不是自己所料的事情的结果，落雪慌了：“不，不是你想的这样的，你听我说，这是……”

未等她说完，墨亦痕一把揪起她的衣领，冷声道:“不是这样是哪样？这难道不是你东篱公主玩的把戏？”

落雪无助地摇头看向他，嘴里呢喃:“不是这样的，不是……”

墨亦痕冷哼一声，把她丢在床边，厌恶似的拿出帕子来擦手，然后他说:“东篱落雪，我竟未发现你是个蛇蝎心肠，狠毒的女子，三十万将士的命说没便没了，你好狠的心！幸好，现在让我知道了你的真面目。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

嘲弄地看了她一眼，把帕子往她脸上甩去，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殿门在他走后传来落锁的声音。红帐飘飞，寂静无声的大殿里只有落雪一个人在低泣:不该是这样的啊，亦痕……寂静的婚房里，回应她的只有无声。

墨亦痕再次见到落雪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外城的城头上。

她一袭嫁衣，笑魇如花，似在等他的到来。嫁衣在外城城头上翻飞，烈烈作响。他见了又惊又怒：惊的是她怎么从看管甚严的内宫逃出来，怒的是她竟然不知爱惜自己，在城头吹这么大的风。

心中一抹不安在游走，他朝她大吼:“你要做什么？”

她侧头看着他笑，大义凛然道:“国破了，作为东篱的公主，自是要随他们一起去的。”他们，即死去的东篱皇族。

不安在扩大，他握紧拳头，力保稳定，:“下来，别胡闹。”声音却在颤抖。她定是以为自己故意杀了东篱皇族和大臣，但他本意只是想迷晕他们借以做要挟而已，是身边的副将奉临风皇帝的命令杀的。

落雪看着他又笑了，宛如初见他时那般单纯的笑:“我没有胡闹，我说真的。”顿了顿，她又道:“还有，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我从未后悔过，亦痕，再见。”

我以死明智，望君知我心。

然后他只来得及撕心裂肺地喊出一个“不”字，便眼睁睁地看着她张开双臂往城下跳了下去。那一袭嫁衣，正是两天前成亲之时她穿着的，那么美，那么艳，此刻却带着一股决裂的意味。

后世史称东篱落雪为“最有骨气的公主”。

第7章 另一个故事

等了许久，仍不见身侧的男子继续说下去，老板娘忍不住问了一句：“最后呢？”

男子回神，低眉笑了:“最后啊，因落雪跳的是外城，而外城又全是东篱百姓，我……墨亦痕自是最后连她尸首也未见到。三丈城楼，她说跳就跳了，可知我……墨亦痕一直在寻找与悔恨中度过。”

男子眼中浮现水光却仍笑着抬眼:“你说那墨将军傻不傻？那公主害死了他的家人，伤了他的心，他却在死后执著追寻，千年不愿轮回，只想找到她。”

老板娘闻言笑了:“嗯，是有点傻。”

男子低眉苦涩无奈道:“可那有什么办法。”

老板娘曲起右手掌，以食指和中指关节背轻扣桌面:“公子，我这也有一个关于一千多年前那个墨将军与东篱公主的故事。不知公子可有兴趣一听？”

男子诧异地看着她，:“老板娘也晓得这时隔一千多年的事吗？

老板娘轻笑:“公子可能不晓得，今个是大荒历年7580年，而我这‘浮世楼’开了已有1227年了，自是晓得些的，且我这茶楼开张时正逢东篱国与临风国两国大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