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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绣户(66)

这一晚,流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先是后悔,再是绞尽脑汁想补救之法,想到后来,脑海里,只剩下太子那双清澈明亮的眼,他的眼和谨清王的眼睛都有一种魔力,摄人心魄的魔力。谨清王的眼,仿佛是深不可测的漩涡,会吸引着你堕入无尽的深渊,而太子的眼睛,仿佛是秋日的蓝天,一碧如洗,高远深邃,如果说谨清王给人的感觉就像暗夜的诱惑,处处充满陷阱,透着危险的气息,那么,太子……流云想了好多词语都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好似很随和很容易走近,却又是最难走近。看来,她必须找个人指点一下,她既然入了局,总得先把局势了解清楚,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才不至于沦为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阁老,恩师……您可要快快回来才好。

第二日,流云早早起来,准备在允许范围内尽快熟悉这里环境。

素凝见她要出去,问道:“小姐,不先用早点吗?”

流云道:“我还不饿,先出去走走,吃些再吃吧!”

“那奴婢随小姐去。”素凝道。

流云摆摆手:“不用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不会走远的。”

昨晚去见秋蘅姐的时候,素凝已经给她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她现在住的地方“”差不多位于太子府内院东北角,离秋蘅姐住的“蘅芷苑”有些距离,是个僻静的院落,想来秋蘅姐是不想引起大家的注意,不管怎么说,她如今的身份是罪臣之女,确实要低调一点。

听素凝说,太子的其他妃嫔都住在西苑,一般她们都不会往东边来,尽管东边有个美丽的“镜湖”,但是太子很少来这边,所以她们也很少会过来,她们出现的地方必定是太子时常经过的地方,能创造美丽的邂逅的地方。所以,这个时候,流云走在“镜湖”边,也不用担心会遇上什么麻烦。

晨间的湖面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就像是镜面上蒙了一层轻薄的纱,湖上没有种植荷花,干干净净,只有湖岸植了些柳树,海棠,合欢等等高低错落的树木。难道就因为湖水清澈,湖面清净,所以才叫镜湖吗?

不知不觉,流云已经沿着湖岸走了一圈,正要回去,却听见有琴声响起,淙淙如流,流云不觉驻足聆听,奏的是一曲《流水》,但闻琴声若一脉清流由远而近,或濯濯,或滔滔……在这寂静的清晨,在薄雾缭绕的镜湖边,听着这样的琴声,整个人都仿佛化作了一滴清泉,随之或潺潺,或奔腾……

是谁有这般高超的琴技,这般空灵的心境,奏出这样美妙的琴音?流云不禁好奇的寻声而去。

穿过一片合欢林,只见园中有一座亭子,亭上有一人,披散着长发,一袭白衣,背朝着流云这个方向,专注抚琴。

古人不论男女皆留长发,这真是一个弊端,往往长发披散开来,从背后看,雌雄莫辨。

流云慢慢走了过去,生怕惊动了他,上辈子她学过钢琴,也弹过古筝,所以这辈子她并未花多大心思在音律上,也极少弹奏,所以,连爹和娘都以为她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一个人的天赋展露得太多,不一定是件好事,流云一直告诫自己要低调。

可眼前这个人,激起了流云想要弹奏的欲望,想要和他合奏一曲的欲望。

当最后一个琴音落下,余音尤回荡耳畔,那人语声淡淡,似乎有些不悦道:“本宫不是说了,本宫在弹奏的时候任何人不许干扰。”

呃?本宫?流云第一反应就是脚底抹油开溜,好死不死,竟然触犯了太子殿下的禁忌。她会不会太背了,昨天刚刚在太子面前出丑。

“站住。”龙昊天冷冷道转过身来,今天弹奏的心情都被这个人破坏了,居然不下跪告罪,还想逃跑?

流云头皮一阵发麻,暗呼惨了惨了,却不敢再向前一步,乖乖站住,缓缓转身,跪下告罪道:“太子殿下,民女不是有意要冒犯太子殿下,民女是在镜湖边散步,听到如此美妙的琴音就被吸引了,民女实在不知道是太子殿下在弹奏,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弹琴时有不得惊扰的禁令,不管怎样,都是民女的错,还请太子殿下原谅。”

又是她……龙昊天双眉轻挑,难怪,不然府里的人,即便是太子妃,高公公也不敢来惊扰他的。

“是你,傅流云……”他明知故问。

流云汗颜:“正是民女。”

“算了,你起来吧!下不为例。”

他的语声清冷,就像这秋日的早晨微凉的空气,寒意慢慢的渗入肌肤,等你发现冷的时候,说不定就已经感冒了,跟昨晚和煦如风的他判若两人。是了,琢磨不定,他就是一个让你看不透,猜不透的人,谨清王,她是一眼就将他归类为坏人,而他,你没有办法给他下定义。

流云这才诺诺起身,尴尬的站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说些什么,又懊恼的发现根本就无话可说。

“上来吧!给本宫倒杯茶。”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流云犹豫了一下走上凉亭,看见亭中的白玉石桌上放着一套茶具,一个小火炉上煮着一壶茶。他想得还真周到,在这里弹琴还把茶具都搬来。

流云为他沏了一杯,一看茶色一闻茶香,脱口道:“这是上好的龙井。”

他抬眼看她:“给你自己也斟一杯。”

既然他开口,那她就没必要扭捏作态,流云给自己也沏了一杯。

流云见他端了茶先放在鼻间闻香,再浅尝一口,然后再喝,看来是一个懂得品茶之人。这让她想起萧光启,那个放弃高官,隐居山里,卷裤腿,扛锄头,精心专研茶道的茶山老人。

“你懂音律?”他问。

流云摇摇头:“不懂,只是觉得殿下弹奏得很好听。”

龙昊天眯起眼看她,她是真老实还是假谦虚?换做平常女子,都千方百计想要在他面前一展才艺,以求得他的青睐,她却说她不懂。

“小心喝茶,别呛了。”他看她端起茶杯就要一饮而尽,好心提醒了一句,昨天她刚吃丸子噎着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流云真的就很不幸的呛了一口。

第七十二章 落荒而逃

龙昊天悠闲的喝着茶,等她慢慢停止咳嗽,不过是呛了水,要不了命的,不像昨天。只是……她真的是傅文柏之女吗?名门千金,怎么会如此毛糙?昨日太子妃说她什么来着?有些调皮?这话,耐人寻味。

流云捂着胸口,偷偷觑了眼若无其事的太子,懊恼着:她是不是跟太子八字犯冲啊?见他两回就呛了两回。

“茶乃至清至洁,是天函地育之灵物,所以品茶讲究一看,二闻,三品味,须用心去感悟,才能闻到那春天的气息,以及清醇悠远、难以言传的生命之香……”龙昊天悠悠道,睨了流云一眼。

“是啊!品茶最讲究平心静气,静则明,静则虚,静可虚怀若谷,静可内敛含藏,静可洞察明澈,体道入微。以宁静的心去品茶,反之茶有能涤荡心灵的烦躁,使人养成沉稳,含蓄的性情。”流云明白太子是讽刺她刚才如牛饮水,便顺着太子话说道,要论茶道,她怕谁?就算面对萧光启她也是不怵的。

太子依然举茶慢饮,眸光微微闪烁,她倒是明白。

流云话锋一转又道:“天下饮茶之人多矣!能论得上‘品’字的十之一二,能论得上‘悟’者更是屈指可数,太子殿下乃人中之龙,其天资,悟性自是非寻常人可比,而民女只是区区一介女流,又装不来矫揉造作之势,更何况正逢家难,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品茶中的生命?故作什么高雅?民女举杯之时,只想着牢中的亲人可否有一碗解渴之水,心中怅然不已……”

太子终于放下茶盏,抬眼,正视流云,看来是他小看了她,刚才他不过是要告诉她该如何饮茶,如何用平静的心对待一件食物,省得她每回都这样毛毛糙糙的,不是噎了就是呛了,结果她长篇大论一通,借茶抒怀,扯出傅家之事。他不是不知道她来此的目的,无非是想求他帮忙挽救傅家,如果她确实只抱着这一个心思来此,那么,不用她开口,傅家的事他也是要帮的,因为傅家与他有着极深的渊源,其实,他也一直在为傅家的事,为江南的事烦心……怎奈三弟那边不是这么好对付,他若反应太大,说不定会适得其反,落入三弟的圈套,而且目前最最要紧的,并不是傅家,所以既然三弟那边按兵不动,那他也只能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