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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雨田园箬笠新(142)

作者: 一茶顷 阅读记录

军队按扎下来后,老道士就开始拿着他奇怪的罗盘,在小道童徒弟的陪同下,离开营地,开始对齐王山周边进行“摸边”调查去了。

而钦差大人正享受着拿九品官吏的阿谀奉承时,脑子也不停运转,思讨着如何让军队对严氏一族“出手”。

就在这个时候,钦差大人听到一个路过他的营帐,正骂骂咧咧的火头军,念头一转,喜上心来。

原来啊,如今的鸡冠山,原本不叫鸡冠山,而叫做玉冠山。

玉冠山与齐王山相连,相依相靠,本地人都传说着玉冠山是齐王的玉冠幻化而成,因此置于齐王山跟前。

而当时的玉冠山与齐王山之间,还隔了一个湖泊,这个湖泊相传正是因为齐王洗漱,才把玉冠解下来的——净面湖。

说来道去,当时的净面湖,其实就是如今鸡冠山上的那汪小湖泊没有“枯萎”之前的景象,因为湖泊干涸,玉冠山便变成了鸡冠的形状,成了鸡冠山。

净面湖很广很阔,站在湖面最宽的地方,几乎是看不到对岸的景象。而生活在这附近的严家人,也靠着这个湖泊打渔为生。

严家人因为靠着湖泊为生,他们景仰一切予以他们生机的东西,除了齐王山与玉冠山,自然少不了不让他们饿肚子的净面湖。因此,开明的严家湾人应该属于最早一批环保执行者,也是最早一批懂得如何在大自然中有计划地索取而不至于“湖涸鱼竭”,更懂得索取之后,也要循序渐进地回馈大自然。

如同他们不会乱砍乱伐山上树木一样,他们也不会在净面湖里贪婪的大量打渔,而是有计划地每年只打四次渔,小鱼一概重新放回湖里,为了给湖泊一个充足的静养生息的时间。所以,每年那四次的打渔时,他们都弄得像过年一样——那四次打渔正巧就是如今端午、中秋、重阳和入冬前的严氏宗祠祭拜。

其余的时间段,严家人几乎把齐王山、净面湖与玉冠山当成圣地一般膜拜,别说进去人乱采乱伐了,就是自家的家禽走进里面去了,他们也会崇敬地对着里面三叩九拜,一致认为这些家禽是“奉养”庇护他们的神仙了。

那钦差大人自然在再次回到齐王山时,早就把严家人这些习性摸了个透彻,这下听说火头军为了在净面湖弄点鱼什么的改善军队伙食,想当然的肯定遭到了严家人不开化的阻止。

为此,钦差大人眼睛一亮,带着那九品官吏找到了将军的营帐。

在钦差大人的唆使下,九品官吏揪着净面湖一事,加油添醋地对着将军一番游说,钦差大人更是察言观色,煽风点火……二人一番舌灿如莲之后,严家湾的严家人从安分守己的平常老百姓自然就成了心怀不轨的“刁民”、“乱党”。

那将军本就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策马疆场、马革裹尸是他的梦想与归宿,结果被皇帝夺了兵力军权不说,还让他带着剩下的一干残兵弱将出来“搬金子”,心底早就忿忿不平,认为皇帝轻贱了他不说,居然还让个神叨叨的老道士“监督”。

如今听到两人的“真相”后,所有的愤怒群集而发:老子带兵打仗,血染疆场你们才有了如今的安身生活,想吃你两条鱼,你们还不待见?要反了不是?

于是。

那个夜里。

严家湾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土地,更是血流成河,注入了严家湾前的挽头溪……致使好几年的挽头溪溪水都不在清澈,而是带着淡淡的腥与浊浊的红。

次日。

已经步入平梁山的老道士突然发现晴朗的天空一片暗红,太阳被遮得见不到光,天地间一片暗色。

老道士掐指一算,连忙带着小道童往回走。

只不过,老道士回来之时,已经晚矣。

看着血红的溪水,老道士很拍膝盖,指着将军“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深深叹息一声道:“你们,这是惹大事了,坏大事了。”

将军不解,认为老道士又再危言耸听。

丢掉吃剩的鱼骨头,将军冷冷地看着老道士,指着周围正吃得欢快的一干将士,道:“且不谈那帮刁民是否真有霍乱之心,单就我等将士为了国家出生入死,难道吃几条鱼也不成?”

老道士缄默:吃鱼成,但你也不能屠村啊!

两人话不投机,正准备分道扬镳之时,异象突现。

烧水的大铁锅里冒出了细小密集的水泡,天空黑云开始积聚,大地开始摇晃撕扯……没过多久,他们扎营所在地旁边一座小山,仿佛瞬间被人推倒,噼里啪啦,众多山石开始如泄洪一般喷泼下来。

真的只是眨眼功夫,从见到铁锅里水的异象到顷刻间大地归于平静,只是眨眼瞬间。

几万兵士不见了,几千营帐不见了。

许久许久。

离营地较远,靠近挽头溪的一片新土松动,一只手伸了出来。

接着,两只手伸了出来。

再接着,一个糊满了泥土的脑袋伸了出来。

最后……一前一后,从泥土里钻出来两个人。

那两个人正是先前的老道士和他的徒弟小道童。

老道士看着这一片寂静的新土,眼中掩藏不了的骇然之色,再转向一旁同样寂静的严家湾时,骇然代替了愧疚。

“师傅。”小道童余悸未平,眼中惊惧之色浓郁,不安地看着老道士。

“唉。”老道士淡淡摇头,伸出沾满泥泞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小道童的头:“童儿,这就是因果,明白吗?”

小道童望着老道士,眼中迷惑。

“罢了罢了。”老道士看着懵懂的徒弟,神色伤感:“童儿,你去找找,外面可有严氏一族的遗孤……务必,将他们带回,将来……好生保护。”

小道童依照老道士的吩咐,出去找在外的严氏族人遗脉,也将这些严氏族人带回了严家湾。

只不过,小道童回来之时再也找不到老道士,在当初掩埋几万军士的地方,却长出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而后,小道童果真遵循师傅的命令,好生保护残余的严氏族人,自己也在竹林前居住下来,从他开始,他的子孙后代,一代一代地在这里居住——这就是后来的邬子荡。

只是,打那以后,齐王山一年枯萎过一年,直至死亡。净面湖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干涸成了一个水塘……玉冠山也不复从前,变成了如今的鸡冠山。

老爷子讲到这里,便停住了。

葡萄架下,几个人瞠目结舌相互对视:严家湾还有这样的“血海深仇”?严家人几时成了打渔家,湾里可半丝痕迹也不曾有过啊?邬子荡,就是这么来的?果真是外来户?……这也太玄乎了吧?

明知道几个人不会相信,老爷子喝了一口茶,眼角余光还是偷瞄了一把严澈。严澈没有几人那么明显的迷惑,反而静静地思考着,似在体会其中真假,更似在思索其中要次。

老爷子微微颔首一笑,心道:果然这孩子不同。看样子……该带这个孩子去看看了。

“严澈。”老爷子茶杯往桌上一放,拿起拐杖,看了一圈抬头正看着自己的一圈人后,看着严澈——这是他第一次直呼严澈的名字:“你跟我来。”

严国强还要站起来,老爷子一敲椅腿儿,厉声道:“你们都给我好好呆着,别跟过来。”

“五爷爷……”严国强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突然喊严澈,只是下意识地不放心,想要跟过去。

“没什么事,我带自己小孙孙去宗祠,你跟来做什么?”老爷子一瞪,严国强立刻就缩了回去。

看看严肃的老爷子,严国强还是很憷的,心道:原来去宗祠啊。不过,没事去宗祠干嘛?

“嗲,我跟老祖去去就回。”严澈轻轻地拉了拉自家老父亲的衣袖,轻声安慰一通,而后转身对着藤子都使了一个颜色,藤子都立刻站起来,拍的胸脯“啪啪”响,还没说话,老爷子又开口了:“谁也别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