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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雨田园箬笠新(59)

作者: 一茶顷 阅读记录

刮过一阵带着冰粒子的冷风,严澈打了个寒颤,从手套里抽出手,呵气猛地摩擦几下,掩实了围巾,提高了衣领,再次戴上手套,弯腰继续工作。

等背篓里的刺儿藤枝消耗掉一半的时候,严澈听到有人喊他。

回头一看,严国盛正站在垭口,向这边张望呢。

“叔,你怎么来了?”严澈撑着腰,站直了身体,褪下手套搓着手问严国盛。

严国盛脸色有些沉郁:“三儿,你大伯出事了。”

“哈?”严澈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的发愣。

“你大伯卸任了。”严国盛捡起严澈脚边的花锄和剩下的刺儿藤枝,拧了塑料壶往背篓的方向走去。

“卸任……”就卸任呗,再说了,大伯今年都七十了,整个乡里当干部的,就大伯这么一个高龄村长。

这些话是严澈想说的,不过看着严国盛的脸色,吞了一口唾液,连着话也吞了下去。

“说来,这次你大伯卸任,其中还有你的原因在里面。”严国盛坐到大石上,掏出一支烟,也不理严澈,自顾自地点燃抽了起来。

“我?”严澈这下是真的愣了:“和我什么关系啊?”

“记得早些时候院子里的老橘树么?”严国盛看了严澈一眼,看得严澈把不满也咽了下去,认真听了起来才继续道:“这次人家说你大伯滥用职权给亲戚谋福利,主要的就拿你家那老橘树说事了呢!”

严澈迷惑了:“滥用职权”和自家的老橘树有什么关联么?再说了,几个伯伯和自家的关系,谋福利也落不到自己家头上吧?!

“叔,我迷糊了。”严澈想不明白,直接把迷惑说来出来:“这和我没什么干系吧?”

听严澈这么一说,严国盛瞪了严澈一眼:“没关系?这些年供销社宣少往外卖农用化肥,到了耕播时节,每村都是限量派发一些,就是拿着钱也买不到。”

“你家院子的老橘树只是一个由头,主要是见你包了山以后,一山的果树长势太过喜人,哪个不是瞧在眼里,闲话在心底啊?”

“这不,开春儿了,化肥紧缺的时候又来了,派不出足够的化肥,就给人怀疑是你大伯暗地里克扣了化肥,全给了你来伺候果树了。”严国盛狠狠吐了一团烟,一口气说完了原由。

只不过,严澈听得眉头深锁:“这……叔,这也太……”

“太扯了是吧?”严国盛接过话,严澈也不客气地点头承认。

“哎。”严国盛重重一声叹息,招了招手,让严澈坐到了旁边:“三儿啊,要是我不知道原由,就连我也会这么想。”

严澈算是明白了,有人眼红了,看不过去了,要找点茬儿了:“叔,那这事……”

“咳。”将烟头一抛,严国盛拍着严澈的肩膀站了起来:“你大伯什么性格我还不知道?要他帮着你是不可能,不过……早前那橘树的事,倒还真是他帮你压下来的。要不然这么大的怪事,怎么可能没外人知道?”

想到了什么似的,拧了拧眉头,严国盛又说:“呿,理得他那么多,你大伯当村长这么些年,背地里也不会多干净,卸了就卸了吧,年纪一大把还干黑心事,不得善终也就罢了,没准儿还得报应在儿孙身上。”

听严国盛这么一说,严澈倒是给逗乐了:“叔,你真的这么恨大伯啊?”

给严澈这么一问,严国盛扭头狠狠瞪了严澈好几眼,拍得胸膛嗵嗵响地大声说:“吓,你小子懂个屁,我们是兄弟,知道不?兄弟之间能有多大仇恨?怎么可能……嗯嗯,怎么可能恨你大伯呢?”

如果没有那明显底气不足的最后一句话,严澈倒还真信了严国盛的话。

这会儿严国盛一说,严澈就斜着眼儿看严国盛。

严国盛被严澈斜得老脸一红,嚷嚷道:“看看看,你个臭小子。要是当年严国繁不欺负你嗲,欺负我年弱,我能恨他这个死老头么?啊……”

一下说漏了嘴,严国盛仿佛吞了一只苍蝇,张了张嘴,恁是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死死地瞪严澈。

是夜。

严国强和严澈消了夜,谈了一会儿严国繁的事儿后,得到严澈连番的宽慰后,打了两个呵欠的严国强开始犯困了。

从暖水壶里倒出热水,让严国强洗了脚后,严澈就推着严国强进了屋,让他早早休息……仿佛白天的爷儿俩的冲突压根儿不存在似的。

而严澈呢,待严国强睡下后,收拾了桌上的碗筷,抱进竹楼一旁的搭建的灶房。

一阵叮叮咣咣过后,碗也洗了,锅也刷了,严澈套着袖套,系着围裙把铺了瓷砖的灶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又抹了一遍,这才解了围裙退了袖套,一边捶着发酸的腰,一边拧着灌了满满开水的暖水壶,关灶房门准备回屋。

一脚刚迈上竹楼的小楼梯,眼角余光斜到大门处,发现大门外似乎站了一个人。

转过身,严澈双眼一眯,略带警戒:“谁?”

“……是……是我。”声音极小,带着犹豫,仿若风一吹就能吹散似的。

哪怕声儿再小,还是给严澈一下就听出了是谁。

在没有月光的漆黑夜里,严澈勾了一抹“满意”的弧度,压下声调道:“你是谁啊?大夜晚鬼鬼祟祟站我家门外干嘛?”

“开门,我,藤子都回来了!”

第35章 会刨地不

藤子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摸黑回到了这个连车都进不来的山村。

看着那人眯着眼看自己的样子,藤子都就气不打一处来,夺过那人端在手里的那一大海碗挂面,再狠狠奉送那人一个超大的白眼后,埋头稀哩呼噜就吃了起来。

别说,那人的厨艺还真是没话说。虽然只是一碗没什么好东西的面条,不过这会儿藤子都吃起来,却觉得有一股暖暖的东西在体内流淌。

藤子都偷偷瞟了那人一眼……似乎……好像……看那人顺眼了那么一点点儿,真的,只是一点点儿,一点点儿而已。

这晚,藤子都没有再睡那个满是泡菜咸水味的房间,在新的竹楼里,他居然也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员工福利不错吼~~~╮(╯▽╰)╭)

依旧是先前睡过的那张木板床,虽然床板还是那么硬邦邦的硌得人难受,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闻着厚厚沉沉的棉被上散发的阳光的味道,以及新房间淡而干爽的青竹香味……藤子都突然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自打回瀛都这一个月来遭受的白眼与蔑视,在这一瞬间已经变得无足轻重,甚至……让藤子都觉得都市那些纸醉金迷的浮华,与现在这个穷山沟粗茶淡饭的朴素生活比起来……这里,应该才是他的天堂,至少在这里,有一种让他安心的感觉。

嗯……当然啰,如果没有那个人在的话,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人间天堂了。

车马劳顿,旅途辗转的折腾,在翻了几个身后,藤子都裹着厚厚的棉被,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早晨起来的严国强发现饭桌上多了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自己庆幸终于走了的“长工肚子疼”时,实实吃了一惊:“肚子,呃……藤子都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呼噜噜喝了三大碗玉米粥,吃了六张玉米饼,小半碟麻辣泡菜的藤子都这才从碗里抬起头,抬手用手背往嘴上一抹,露出一口白牙:“伯父,叫我子都好了。”

“呃……”严国强端着碗,对着这个咧嘴露牙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的“长工”语结了。

到严澈重新又烙了几张玉米饼进来时,发现原本三人份早餐,已经被藤子都消灭一半,恶狠狠剜了藤子都一眼,可人家不知道从哪找出一根牙签,正坐在桌边打着饱嗝剔牙。

看了看光夹着泡菜丝,低头喝粥的严国强,严澈腮帮子一阵蠕动,终究还是软下面部逐渐趋向狰狞的表情,把玉米饼放到了严国强跟前……爷儿俩才开始继续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