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105)

谢成迅速收回脸上的笑容，装作拉被子的样子，别过脸，轻声说：“每天一到这个点就醒了，睡不着。”

“再睡会吧，还早呢。”谢成以为崔袆信会像昨天那样抱着他，但是没有，崔袆信翻了身就继续睡过去了。

委屈涌上心头，逐渐演变为愤怒。他不敢对崔袆信发火，只能把火气憋在自己肚子里。

他开始攻击自己，甚至谩骂自己，对刚才思考怎么称呼对方的行为尤甚，自我攻击消散了一部分怒之后，谢成开始下决心，规定自己以后不许这样做不许那样做，总则便是不能过多显露自己对崔袆信的在意，因为既然崔袆信不冷不热，那他也不必过分热忱，免得被崔袆信果真只是玩玩，过后嘲笑他的主动。

又是一番下决心之后，谢成才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直到谢成开学，他一直都处于这种状态，满心欢喜等待崔袆信的亲昵，得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冷淡和忽视，谢成根据崔袆信的态度一次次调整自己的姿态，一次次下决心，然而面对崔袆信时，他的决心，故作姿态全都化为了泡沫，他会更加顺从，以更加卑微的姿态讨好崔袆信。

但当他独自一人时，就无比厌恶自己所做的事情，同时加深对崔袆信不喜欢自己这件事的认知，一遍又一遍暗示自己没有人爱，并由此延伸出无穷无尽的悲凉和惆怅。

毫无疑问，谢成过得并不开心。不过，在这冷热交替，让人无法琢磨的关系中，谢成体味出一种畸形的献身精神，并渐渐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他要求自己更爱崔袆信，要求自己把所有都奉献给崔袆信，即使崔袆信并不那么喜欢他。

在很小的时候，谢成就无师自通学会有目的的做一些事情来讨别人的欢心，从来加深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这种有意识的行为并不蕴含着多大的真心，只不过像一种程序，照此运行，就会得出一个正确的结果。

谢成很久没有用过这种花招了，但最近他又重操旧业，一举一动都精心设计，来昭示自己爱崔袆信的心。

比如说早上他会起得很早做早餐，比如他会给崔袆信洗衣服但不声张，等崔袆信主动询问，比如说他刻意每天晚上等崔袆信忙完才一起睡觉，比如每天静静陪着崔袆信训狗，不埋怨……

这些刻意的用来表达爱意的行为在谢成上了学以后有增无减，反而变本加厉。

每天早晨夜晚的早安晚安，例行公事一般的累不累，以及心情好不好……

某一天周末，郭浩在宿舍嚷嚷给女朋友买鞋。谢成心里一动，打算也给崔袆信买双鞋。

于是，在聊天中，他「状似无意」地问崔袆信：“你的脚多大？”

崔袆信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特别警觉地问：“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就想知道谁的脚比较大一些。”

“你快点告诉我哈。”谢成只有在这种明确知道他为崔袆信考虑得场合才会如此理直气壮地说话。

“43码。”

“你骗我的吧？”

“骗你干什么？”

“一米九穿43码的鞋子？我都穿43码的鞋子了！”

崔袆信突然沉默了。谢成一颗心提起来，后悔自己得意忘形，说了太多话。

就在谢成以为崔袆信要挂了电话的时候，那边穿来崔袆信温和的声音：“成儿，你是不是长高了？”

“咦？”

这出人意料地问句让谢成放下心来，并关注问句的内容。想到自己长高的可能性，谢成的开心难以自抑。

他大声叫道：“郭浩，郭浩，宿舍的卷尺放在哪了？快快快，帮我量一下我多高！我觉得我长高了！而且还长高不少了！”

郭浩一听这话也出奇地激动，他以和谢成同样的音量回应道：“这儿呢这儿呢！你下来站好，速度点！我看啊，170，1，2，3，4，5，6，7，8，178CM，嘿，不错啊你，真的长高了！”

“哈哈哈。”谢成得意笑起来，“要是再长高两厘米，我就心满意足了！”

“您可知足吧啊！”

“崔袆信，崔袆信，你听见没有？我现在178了！”谢成后来觉得还是叫崔袆信全名比较合适一些。

“听见了。上次说的考研的事情你开始准备了没有？”

一说起考研，谢成就蔫了。来了学校之后，他才知道考研的学生早就开始准备了，买资料的买资料，报辅导班的报辅导班，泡图书馆的泡图书馆，像他这种空有考研的心而没有动作的人寥寥无几。

刚来学校时那种必定要考上研的雄心壮志一下去了大半，心里的天平又向考国企倾斜过去了，但他不敢向崔袆信说，怕本来已经很索然无味的关系变得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