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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与驴(39)

作者: 矫枉过正 阅读记录

母亲的身子日渐重了,无法再经营杂货店,经济支柱便交到了父亲手中。

他从未做过这些事,一开始也非常虚心地学习如何管理,不再游手好闲,也没有成天开着摩托车大街小巷四处乱晃,邻居纷纷称赞母亲拥有了一位好丈夫。

妻子用血泪与汗水苦苦支撑家庭的艰辛从未被看见,但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男人变好一定是十分稀罕且人人称赞的。

这是第一次父亲主动挑起担子,让母亲十分欣慰,她非常庆幸这一次怀的是儿子,才能让丈夫生出责任感。

可好景不长。

他是被宠坏的独生子,缺乏耐性又喜欢玩乐,经不住狐朋狗友的一天天招揽诱惑,没过多久便故态复萌去打牌,赢的不多,输钱了就拿店里的货物抵债。

杂货店也总是开半天关一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门店小本生意经不起折腾,收入直线下降,入不敷出。

母亲无法,只好拖着沉重的身子,吃力地继续经营店铺,但始终收不抵支。

贫贱夫妻百事哀。母亲脾气变得很差,多次与丈夫起争执,斥骂他不应偷店里的东西。

爱情本来就是奢侈品,她的脾气时好时坏,有时又在女儿面前咒骂丈夫,然后又开始抱着她流泪,边哭边说千万不要只贪图男人的好模样,嫁给这样一事无成的人;

有时又絮絮叨叨地说多个弟弟陪姐姐真好,成长路上就不怕她孤单了。

这一胎并不像头胎这么顺利,她三天两头地晕倒住院,花销骤增、难以为继。

没出生的胚胎,疯狂汲取着母亲的生命力,间接断绝了家庭经济命脉,就像个永远吃不饱的恶魔,大口咀嚼着家庭的血肉。

第28章 她也曾是掌上明珠

到了小织麦继续换第二颗牙齿,父亲不再带她去镇医院了。

凭什么拔小孩的一颗牙齿都要收三块钱?他拿虎钳一样可以拔。

虎钳其实是尖嘴钳,经年累月,包裹着手柄红色塑料早已褪色,金属钳口沾满了脏污。

父亲仔细地用洗洁精洗了一遍,但钳口没有金属的光泽,依旧是驳杂的黑色,好像还能闻到车轮与汽油的味道,塑胶把手上的黑泥陷进花纹的隙缝中,不断地有水滑落。

尖嘴钳代表着贫穷的肮脏与罪孽。

穷是原罪。

父亲反复强调几次已经很干净了,小织麦才不情不愿张开嘴。

铁钳伸进嘴里,夹了几次都夹不住,一用力往外拔就滑落。

痛,实在是太痛了,痛感冲破神经直达大脑。

织麦边张嘴边掉眼泪,她躲闪到一旁,哭着摇摇头说不要拔牙了。

男人有点不耐烦,但是还是按着性子哄了一下女儿,许诺拔完这颗牙就去买冰淇淋,又说以后新牙顶住旧牙,现在不拔以后会从下巴、鼻孔里长出来。

小织麦犹豫着,还是过去了。

反复折磨这颗牙齿后,他终于拔了出来,最后眼疾手快地塞棉花进女儿嘴里。

小织麦不哭了,拔的时候比较痛,后面其实也没什么感觉了。

她的眼睛黑葡萄一样滴溜溜地看着父亲,扯扯他的袖子期待着允诺。

“刚拔完牙哪里能吃冰淇淋的。”他连出尔反尔都变得敷衍。

“你骗我!”

小织麦全身心地信任父亲,她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要欺骗她,为什么承诺她的事情会做不到。

他挥手把小织麦甩到一边,用力地瞪了她一眼,背过身索性不再理她,拧开水龙头冲了冲尖嘴钳。

她觉得特别委屈。

但她现在没有哭,她刚刚已经挨过打了。

父亲只觉得女儿啰嗦又麻烦,家长就是孩子的天,想怎么对待他们就怎么对待。

孩子就是所有物、是私人财产、是对外炫耀的作品,他们身上的每一分钱都是父母赚的,有什么资格拥有自主意识呢。

养孩子就像养狗,愿意花时间哄那就哄了,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开心了就去逗逗,管住吃喝拉撒就行,何必在乎对孩子的许诺,你童年没有安全感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小织麦说,如果不吃冰淇淋的话,能不能下次去医院拔牙。

她真的好痛啊,护士姐姐拔牙只用一下子,爸爸拔牙却要痛好久好久。

“三块钱这么贵,你自己算算,能买多少根冰淇淋了。”父亲愤愤道,他怎么会生出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败家女。

后面的几颗乳牙,全是父亲用尖嘴钳拔的,过程坎坷而艰辛,小织麦每一次都十分抗拒。

三块钱的意义此刻被放大,是贫贱、是耻辱、是伤疤。

小织麦清楚,就算拔牙是绝对的必要性支出,父亲也不会再带她去医院了。

更煎熬的是,没有专业工具和任何口腔知识的父亲断言,拔牙不顺利只是因为孩子牙齿的松动程度不够,他勒令女儿每天必须用手拽牙齿半个小时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