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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与驴(48)

作者: 矫枉过正 阅读记录

当晚两人早早便依偎在一张床上,她们互相压到对方的头发,决定第二天去看日出。

太早了睡不着,两人开始聊天,青玄在一旁摸摸织麦的脑袋,手指插入对方头发,安静着倾听着。

接着,她开始絮絮叨叨讲她小时候的事,总是举着风车踩在田埂上跑,或是下池塘捉小鱼小虾,或是在山脚采野花爬树掏鸟窝

讲到后面避无可避,织麦还是提起了她的原生家庭。

尽管前几天已经大哭了一次,但是情绪的黑泥是永远吐不完的,在青玄身边,织麦非常矫情,觉得十分委屈。

“师姐,要是人能选择出身能该多好,”织麦抬头,直视青玄,“我真羡慕你啊。”

青玄怔住,她若有所感,在被窝下摸索着织麦的手,紧紧握住。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捡来的,弟弟才是亲生的。”

织麦望着天花板,父母迫于生存压力总是在她身上发泄,总是怒骂或动手,“他们一定是这么想的,看啊,尽管处于社会底层遭人脸色,但家里还不是照样有条狗供我驱使。”

“可是,我已经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能对我好一点?”织麦想哭,但是她眼睛干干的,她的泪早就流完了。

青玄闻言一滞,不知道到怎么样才能安慰织麦,任何语言都很苍白。但她还是反反复复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两人在沉重的气氛中沉沉睡去。

当晚青玄迷糊中翻了个身,手一伸,旁边的被窝竟然是空的,她猛地就清醒了。

惊坐起,恍然看到阳台有个人影。

青玄下床走过去给织麦披了件衣服,只见她面无表情,眺望着远方,似乎神游天外。

青玄顺着目光看去,黑漆漆的,道路只亮着路灯的光,外面什么也没有。

织麦周围好像存在一个玻璃罩,把所有人隔绝在外,连青玄也不能触碰她半分。

“师姐,你知道吗,我其实高考成绩并不怎么样,靠着加分政策打擦边线才能进来。”织麦低头自嘲笑笑,呼出一口气,目光平静。

“我们明天去看看玫老师吧。”她抱紧了双臂,目光涣散,没聚焦在任何事物上。

织麦所说的玫老师是她的初三班主任。

班主任叫做玫瑰,十分严厉。她腰板挺得笔直,但衣服总是空荡荡的,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

头发稀疏,斑斑驳驳掺着一半的白发,眼窝深陷,黑黄的皮肤上沟壑千重,嘴角向下,永远都在板着脸。

但她面对织麦时总是柔和了神色。

织麦是班里第一,被寄予了厚望,但这远远不够。

小镇太多人读了义务教育就辍学,敷衍完这几年就去打工,所以排名并无意义,织麦的竞争力不大。

班主任教的语文,偶尔兼职别的科目,总喜欢从讲台上下来,到学生的课桌旁讲课,从这一头走到另一头。

织麦是语文科代表,文科极有灵性,班主任尤为喜欢她。

课上常常念她的作文,多次倡导班里同学向她学习,每一次批语都比别人多两行,在她打瞌睡的时候还会到她面前轻轻地敲桌子。

有时候,家里忘记给织麦午饭钱了,班主任得知后便带着她回家吃饭,让她免受胃疼之苦。

班主任极爱玫瑰,爱它的鲜艳与带刺,曾不止一次地在班上讲过她改名的故事,但是她的家里却种着一大堆的月季。

织麦耿直道,这些并不是玫瑰花,老师被骗了。

班主任有一瞬间的愕然,然后便是羞涩笑笑,拍拍学生的头:“种都种了,外形也差不多的。”

她本名十分普通,但她不服于命运,成年后便毅然决然去民政局改名。

班主任非常喜欢诗,经常摇头晃脑地念,沉醉其中。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古来圣贤皆死尽,惟有饮者留其名。”

织麦也很喜欢诗仙,那是一种扑面而来的狂妄与自由,这是她生下来就没有的东西。

可惜,理想是洒脱的李白,生活却是窘迫的杜甫。

小地方读书,没有资源和名师,除了刻苦还是刻苦。

就算执行严格的准军事化管理,按照惯例,这所学校能进县里最好高中的不超过5人。

哪有什么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呢,女人的成长路上全是诱惑。

校长找到了织麦,许诺她能顺顺利利进当地最好的高中。

男老师好像很为难,欲言又止,眼神复杂地看着织麦,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终于提出了要求:只要她今晚跟他们一起去吃顿饭。

学生天然地相信老师,全心全意相信人类灵魂的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