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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尽头(9)

作者: 物质依赖门诊 阅读记录

生活是昏天黑地,但终究要继续过下去,谁能想到,秋天的时候,家里的小狐媚子竟然闹起了自杀。

听下人说,他连着两三天不吃不喝,只是躺在床上。

出于隐秘的好奇,段志初还是走进他的房间。再糟也糟不到哪去了,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也不怕狐媚子蒙了心。

他捉住房里的下人小齐,并没有问出什么所以然来,最后还是握住了狐媚子的手爪,他状似体贴地问道:“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纪玉河好像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段志初,他的头发蓬乱,双颊瘦削,唯有眼神是留有一丝余烬:“我不想活了,活着没有意思。”

段志初揉捏着他的爪子,思考琢磨:“可是为什么呢?”

没人接他的话,他又继续自顾自地问道:“难道是为了那个老东西?”

纪玉河闻言,有气无力地呸了一口。

“到底是何苦来的,我瞧你现在体体面面的,比起从前在外面偷东西挨打的时候,可不是好得多了。”

一颗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将二人都吓了一跳。

“他把我当个畜生。”纪玉河咬着嘴,“用完就锁在这里。”

“吓,”段志初并不意外,“我是他儿子,也没见他把我当个人了。”

他几近悲观地对纪玉河告诫:“你还不懂,在这个家里面,他高兴了,大家都开心,他不高兴,谁也讨不着便宜。”抬手摸一摸纪玉河的脑袋,“你就是个小玩意,别把自己当人,想明白了,这辈子就好过了。”

其实现在就谈论一辈子的事情,属实为时过早,然而全须全尾地活到成年,不愁吃穿地捱到年老色衰,这些大抵还是不难预料的。

段志初扭头,一面指使小齐端水端饭,一面继续说道:“我家比起别家,还有多的好处,既没有正房夫人,也没有十几个姨太太,你在这家里,统共也就受那一人的委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纪玉河便涣散着蜷起身来,一会闭眼,一会又睁开。

要么做野狗,要么当家犬,眼前一共就这么两条出路,这是他有限的选择。认吧,不认还能真回去唱戏不成?他唱不出来的,自己心里清楚,不是干那行的材料。

“何况我也舍不得你死。”段志初以手托脸,诚挚地说道。

长久以来,他都觉着自己落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上面,没人救他,甚至没人看见他,就这么着缓慢地往里陷,现在还是没得救,泥潭是无边的,可是多个人作陪,那就比自己孤孤单单的强。

纪玉河眨眨眼睛:“真的么?”

“真的。”段志初端正握住他的两只爪子,心想自己没救了,这是个会演戏的公狐媚子,“你死了,我以后给谁买蛋糕去?”

“我贪你那两口吃的。”纪玉河这才露出一点笑模样。

“我看你挺贪的,除了吃就是睡,吃饱睡足了,就要去惦记别人的东西。”

“你瞎说。”纪玉河一听这话,又甩了脸子。

这时响起敲门声,是小齐将刚做好的饭菜整齐端了上来。段志初接过小勺,端起一碗肉粥,吹凉了送到纪玉河嘴边。

纪玉河便咽下才要出口的话,张开干裂的嘴唇,将那口肉粥含了进去。

第8章 两年

纪玉河从柜子里翻出一件青绿色绸衣,不知何时换上了。他侧躺在里屋的榻,绸衣在他身上淌着,更像一层薄薄的流水,勾勒出一副薄薄的身架。屋里衣服大都是前年做的,因此袖口裤脚都有些短了,稍有动作便要露出雪白的一截小臂。他倒是贪得凉快,胳膊肘撑住榻上的小桌,捧一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

段志初忽然觉得眼神窘迫,竟有些不敢瞧他——这么一想倒又觉得他是瞧不得的了!

“不愧是阴面的屋子,夏天一滴汗也没有。”纪玉河不带感情地发言。

“你这屋里没别人了?”段志初扭头四顾。

“哪有谁的屋呀,这戏班子里有一个算一个,连人带东西,谁敢说什么是自己的?”纪玉河昂着下巴,斜眼睨他。

“我就那么一问——”段志初还是忍不住看了他,这一眼看得不好,就是阴面的屋,也压不住火,“也就我听你抱怨。”

“哼。”纪玉河便拿鼻孔冷笑。

“你这脾气来得——是触什么景又伤什么情了?”

纪玉河便将手中所剩的瓜子一把掷在段志初脸上:“我可不敢。”

段志初内里有两股火,这把瓜子一撒,便蹭地窜着了。

他抬手将小桌掀到地上,猛地地捉住纪玉河的脚:“是你非要招惹我。”

“我故意的。”纪玉河抬脚踩上他的胸口,“我就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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