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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与鲸鱼(49)

荆逾点开微信,和胡蝶的对话还停留在昨晚,他手停在屏幕上,指尖有轻微的颤动。

他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荆逾: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可很快,他又把这条消息撤回,发了别的。

荆逾:刚刚梦到你了。

这个点,自然收不到胡蝶的回复,荆逾放下手机,搓了把脸,掀开毯子起身去厕所。

他洗完脸出来,走到沙发坐下,习惯性拿起手机,看见一通未接来电。

来电人。

胡远衡。

荆逾手抖了一下,点开电话回过去,漫长的嘟声里,那股难以言说的恐慌感再次将他束缚。

无人接听。

他一边安慰自己可能是胡远衡不小心拨错了,一边又不顾时间,给蒋曼打电话。

一样的无人接听。

荆逾又找出胡蝶的号码拨了过去,等待接通的过程里,他甚至想好了怎么跟胡蝶道歉这么晚吵醒她。

可电话却始终没有接通,她连道歉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荆逾从家里跑了出去。

凌晨的街道,连车子都没有,一排排路灯下,一道身影飞快地跑了过去,寂静的月光落在他身后的长街。

医院离海榕街并不远,可今晚的荆逾却觉得这条路好像长得没有尽头,他在风里急促地呼吸着,好像又回到那天晚上。

他背着虚弱的胡蝶,祈求奇迹降临,祈求上天不要那么早剥夺走他人生里仅剩的美好。

可漫漫人生,奇迹只会发生一次。

凌晨三点五十七,胡蝶突发严重出血情况,伴有咳血、昏迷,被送入抢救室后,最终于凌晨五点十六分抢救无效,离开人世。

年仅十八。

那个被无数记者传颂过的天才少女,在这一夜,彻底陨落。

当荆逾赶到医院的时候,胡蝶刚从抢救室被推出来,蒋曼趴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

护士要推走她,蒋曼抓着移动床的栏杆,嚎啕大哭,“月月,月月……”

胡远衡紧紧扶着妻子几乎瘫倒在地上的身体,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落在覆在女儿身上的白布上。

荆逾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瞬间他好像听不见所有的声音,连心跳似乎都停了下来。

她就躺在那里,在母亲的哭泣和拉扯中,手臂从白布下垂落。

和梦里的情形一模一样。

荆逾忽地笑了出来,像是找到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低声道:“原来还在做梦啊,你吓死我了。”

他转身往回走,好像不去看不去听,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护士推着移动床从他身旁走过,不舍得女儿就这么离开蒋曼从后面跟了上来,她趴在移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挣扎间,覆在胡蝶身上的白布往下滑落,露出她安静苍白的脸庞。

蒋曼抖着手去抚摸,声音已经沙哑:“月月……”

走廊笼罩着浓重的悲伤情绪,荆逾紧攥着手站在一旁,连眼泪什么时候落下来的都不知道。

两个护士红着眼别开了头,胡远衡扶着妻子,哽声安慰:“别哭了,我们让月月安心的走……”

蒋曼捂着脸靠在丈夫怀里,几乎快昏过去。

护士推着胡蝶进了通往楼下太平间的电梯,一转身看见跟着走进来的荆逾,其中一个正要出声提醒:“哎——”

另外一个护士和胡蝶熟识,也知道她和眼前男生的关系,拦着没让她说,抬头看着荆逾:“进来吧,我们要送她走了,你陪陪她也好过些。”

荆逾想开口说谢谢,嗓子却像糊满了东西,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努力吞咽了几次,才模糊的说了声:“……谢谢。”

电梯下滑的速度好像很慢。

荆逾看着和自己不过咫尺距离的胡蝶,忽然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他不敢再看,挪开视线看一旁跳动的楼层。

只是看着看着,视线便被水汽模糊了。

……

电梯抵达一楼之后,护士将胡蝶送到地方便离开了,临走前让荆逾也不要多留,医院有医院的规章制度。

荆逾点点头,依旧没发出什么声音。

他走进那间小小的房间,四周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很小的排风扇口,白炽灯亮得有些渗人。

“胡蝶。”

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荆逾走近床边,白布重新覆了回去,他却没有勇气掀开,只是蹲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你骗我。”他低着头,眼泪掉在她的手心里,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不是说好明天见。”

无人回应。

空旷的房间内不再有说话声,只剩下那压抑而崩溃的哭声。

天不会亮了。

我们也不会再见了。

胡蝶的葬礼在三天后,失去女儿的痛让蒋曼和胡远衡都仿佛老了十多岁,蒋曼在葬礼上甚至一度哭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