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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214)+番外

琉璃就像个新嫁娘,走进他的婚房。

但,他太了解琉璃这丫头了。看着是冷美人,总是板着脸,鲜少露出笑容。其实,她越是不知所措时越会如此,不过就是羞涩、不懂得与人、特别是男人相处罢了。

好不容易主动接近他,第一次获得这待遇,哪怕是因为他受伤的缘故,他还是很开心,不想这时候惹毛了她,于是不敢调笑,随着自己的心意道,“红红火火倒是喜庆,不如……干脆给我过生辰吧?”

第二十七章 我不怕你(上)

“今天你生辰?”琉璃愣住。

“上回你问我生辰,我说是个秘密,没人知道。”萧十一笑得露出雪白牙齿,“你大概以为我故弄玄虚,可我说的是真话。从没人记得我生于哪一天,我自己当然也不可能得知,年份倒清楚。后来只听说是过年期间,于是我自己定了除夕日。”

“为什么定这一天?”

“我以为你会问我,身为亲王之子,父王是一方霸主,也算是血统高贵,却为什么会没人记得我的生辰?就算宗牒上,也是随便纪录的。”萧十一自床上坐起,“因为……我的出生,没有人感到高兴。”

琉璃动了动唇,知道萧十一想说往事。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听,可冥冥中却似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母妃,是皇上当年送给我父王的舞姬。以色侍人的,自然风华绝代。”萧十一说得平淡而缓慢,还笑笑,有些无所谓的样子。但他眼神和声音里的冰凉意,证明那是他对自己过去的绝望和放弃,才令他如此漠然。那是极度痛苦后的重生,削骨割肉般的决裂。

“我父王看似很宠爱她,甚至不介意她的低贱出身,封了两侧妃之一。实际上,我父王一直觉得她是皇上派去的细作,留在他身边的卧底,所以那宠爱之下是极度的残酷和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事实上呢?”他露出嘲讽之意,“我母妃确实是个奸细,不过她傻,以为自己多重要似的,好像美女西施、貂蝉类的,看不透我父王的算计,看不透皇上的凉薄。说到底,她被送来的那天就是弃子,那兄弟二人在她身上较劲。彼此心照不宣,演戏给对方看呢。好在,我母妃很快明白过来,可她又犯了新的傻劲儿。那时。她倒不如想办法逃得远远的,积攒的钱财也够她粗茶淡饭过一辈子的。可她不,她要生子固宠。所谓美人,很多自以为是的,她也不想想,本来就没有宠,如何能加固?所以作为目的性如此之强而出生的我,只能得到我父王的厌恶。他是临山郡之主,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就是天!这老天若不待见你。甚至厌恶你,天底下的人只会落井下石,只怕你不够惨,还能有谁会喜欢你、帮助你吗?”

“老天又如何?”听到这儿,琉璃忍不住插嘴。“就算老天欺侮你,你却欺侮不回去,也不能向它低头。不让你活,你也要让他受点痛苦才是。结局,谁在乎?”突然,有了同类人的感觉,蓦然就感受到萧十一的悲伤。

“可不就是如此么?”萧十一伸手。明明琉璃离得远,够不到,却似乎碰了碰她那细弱又倔强的双肩,而后又收回去,“人皆惧死喜生,不懂人事时。活下来只是本能。懂了,就不想让人灭掉得太容易了。凭什么呢?一样是命,我管你们喜不喜欢,就算老天想拿走,也得看本郡王答不答应。好歹也得费些力气。”

“你母妃……”

“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萧十一几愈发的冷漠,“我只见过她的画像,从不知道她真正的样子。听王宫里年老的嬷嬷说,她死于大出血。本来可以治,可我父王不肯,就坐在床边,笑嘻嘻看着她死去。”

琉璃心中刺痛,蓦然想起霍红莲。

两个女子,不一样的出身,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人生,可却都死于生产,都流尽身体内所有的血。

一个人身体里,能有多少血可流?不管是对是错,那些男人们怎么就那么狠!民间的人常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同床共枕的人,就真的完全没半点感情吗?

她嘴笨,除非和人针锋相对,就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说软话儿,此时听到萧十一所讲,只觉得无力,干脆倒了杯水,走过去递给萧十一。

她忽然有些懂得萧十一了,想他能活下来,并熬到今天这地步,必定经历了非人的艰辛和痛苦。被临山王厌弃,只有一个老嬷嬷守护,大约连吃饱穿暖也不能,何况在那种势利的地方要面对的那侮辱和伤害,包括肉体上的,精神上的。听话音儿,他母妃也是个不省事的,生前得罪不少人,死后都报复在她惟一的亲生子身上。一脚踏着鬼门关,对他来说是分分钟的事吧。

怪不得萧十一才十三岁时就如此精明,怪不得智似妖鬼,怪不得他习惯算计所有事,怪不得他要谋天下,能隐忍十几年,能蛰伏着,自污名声。这一切,都是生存的逼迫。本来么,若是衣食无忧、受尽富贵与宠爱,谁不会天真无邪?

萧十一接过茶盏,感觉那水的温度透过杯壁,熨帖着他的掌心,传递到他的心底,他的灵魂深处。他不想诉苦,那是他要抛弃的黑暗过去。他也不想博同情,琉璃是坚强的女子,那只会让她不齿,也折损了他自己的骄傲。而所谓过去,说起来挺惨,也确实挺惨,但现在回过头来看,既然熬过来了,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但是,除夕夜她来看他,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他突然袭击式的温情。这让他突然想剖白自己的一切,让她看清楚。既然想娶她,至少,要让她知道自己嫁的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琉璃,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姑娘!

“所以琉璃,你要报复,我何尝不是想报仇哪。”他叹了声,长吁一口气,“我父王,是我的杀母仇人。但,又是谁杀了我的父王?”

他忽然翻掌,捉住琉璃的手。琉璃本能的想缩回,却被他手指的冷意给吓到了。那是人类的手指吗?根本就是两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冰柱,似乎全身的血液都不再流淌,似乎往事就像那极地深渊,他掉下去了,连点活人气儿也给吸走。

于是她想拉他一把,就像上回在东津府,他救了她的命,给长剑生生钉在地上那样。

“我听闻,临山王和十几个儿子一夜之间暴毙。有人风传。是临山王亵渎了临山郡最高那座雪山的山神,也有人说其实是临山王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我杀的。”萧十一打断琉璃,坦然道,“都是我杀的。”

琉璃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抽出手,瞪大眼睛看着面前俊美又尊贵,眼神中却突然流露出狼的凶残气息和绝对冷酷无情感觉的男人!

“你怕了我吗,小琉璃?”可萧十一的狠意只是瞬间,很快就露出苦笑,双手抚向琉璃的脸侧,直至掌心合拢,捧着她的脸,微微强迫她看向自己。

琉璃被这突然汹涌而来的事实震惊得愣怔,就那么与萧十一对视。不能言语,也不反抗。

她看到,萧十一对她流露出的温柔神情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惶恐讨好,“别怕我,我不是没有人性的恶鬼。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琉璃,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

他是谁?大名鼎鼎的临山郡王,坐在金山银山上、身上流着皇家血统的超级大帅哥,他对谁有过这种小意温柔?这让琉璃忽然有些虚荣,吃惊很快变成了同情。

他身边看似花团锦簇,可内心却是孤独的。就算对九郎,也没有敞开心扉。一个人,若不能和任何人分享心事,该是多么可悲又可怜。每个人心里都有黑暗,萧十一的黑暗比所有人都浓重,可这样的他……让他恨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

“我不怕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传出,语气很认真,很确定。然后她的手指,抚了抚萧十一眉心间的皱褶。完全无意识的,只想安慰他。就像当年,姐姐在寒冷的冬天里,向她伸出的手,还有那个温暖了她整个人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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