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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谋律(159)+番外

这个指挥,罪名可大了。可能判的不重,但性质却恶劣。若坐实,对潘家在朝堂上的势力都有极大的影响。说轻了是伪造文书,若有心之人加在利用,夸大成是欺君之罪也可能。

而另一边,英离先是惊喜,之后又有点不确定。潘老十真敢这么做?怪不得之前从没有听过地契之一事。不过,上一次官司打了那么久,其他状师都没有发现,为什么这一回、这姑娘就发现了?不是……胡说八道吧?

潘十老爷坐在椅子上不动,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只有掩藏在袍袖下的双手,紧握成了拳头。其实他的镇定,反而更显得他心虚。要知道他这样的身份凭白被冤枉,并且是这样的罪名,算得上是极大的侮辱,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也不可能忍得住。

“你可有证据?”窦县令率先反应过来,大声问。

“证据就在您手中。”春荼蘼坦然而镇静,“所谓白纸黑字,是最佳证据。但谁都知道,纸与墨经历过久远的年代,就会相对失色,纸质变黄,墨色发灰。而这种失色,书写时的年分相近的,不容易分辨出,间隔越久,差别就越明显。潘家的地契是五年前所得,那时正是前任月县令被革职查办,依法斩首之前。民女特别找到那时的纪录,对比了纸色与墨色……”

“你不会说,五年间的文书,纸色间的就有很大变化了吧?”全堂寂静,因为开口的居然是潘十老爷,“还是,你觉得那是我潘家找人新添上的纪录?”

沉不住气吧?很好,能搭上话就好。要知道做贼的,都会心虚,再有城府,在事实面前又能如何呢?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春荼蘼暗想,脸上却带出诧异之色来。

只听潘十老爷冷笑,“潘家的地契正是五年前照章办理的,时间上,你没弄错。但你说纸墨有问题,誊写一份有什么用?该拿来原件,让大家一起看看,那纸色和墨色可与日期相差不多的其他纪录有所区别?再者,我潘家若要在后来添上这么一条,难道要插录在册子之中?”

对啊。英离心中一凉,提高的心又落了下去。

“潘十老爷,我只说年代久远的话,纸墨会变色,何尝说过潘家地契的造册纪录在这方面有问题?也没说过册子中有插录啊。您若反驳,也不必如此着忙吧?”春荼蘼瞪大“无辜”的眼睛,一幅你误会了,等我把话说完不行吗的模样。

对啊,她就是耍人,就是要姓潘的着急。急了,才能有漏洞可以抓住。

“但是……”接着,她话峰一转,“我发现,衙门关于潘家地契的纪录确实有奇怪之处。”

窦县令再也忍耐不住,把春荼蘼呈上的那张纸打开,快速看了几眼,表情变幻不停。

堂下的人都是看人眼色的好手,当即心里都敲起鼓来,有喜有忧,但都不知道春荼蘼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知道窦县令是否知道,前任月县令有个怪癖,那就是文书的事,本来应该由衙门内专门的书吏,按照规章来办理。可月县令可能要贪赃枉法的地方太多,对到达一定数额的大宗交易文书,特别是票证和契约,喜欢自己来纪录。”春荼蘼继续抛出重量级的证据,“我翻阅衙门的册子,又询问了县衙的老人儿,都能证明这一点。”

“那又如何?”潘十老爷冷着脸问。

“他还有个怪癖。”春荼蘼的目光清澈澄明,令潘十老爷突然不敢直视,“他每纪录一件官文书,就喜欢在旁边的空白处点几个黑点。很多人看到,会以为不小心滴落的墨迹,实际上却是有规律的。我研究了一下,才发现其中的微妙……但凡是他自己亲手录入的,就每五个为一组,以序号为准。序号为几,就点几个点。比方三号,点三个点。而到了五号,就会从一点再开始。他这样做,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大概是知道贪官早晚没活路,为自己将来勒索或者自保而留下的。毕竟,收的脏钱、做的坏事太多,得有个凭证呀。如此做,即算记号,又能快速总结出数目。再或者,就是干脆他觉得自己若不得好死,也要拿同流合污者垫背!”

潘十老爷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中满是轻松之意,害得英老爷的心再度上下不止,就跟波涛怒海中的小船似的,抛上抛下,没个停歇。

争地案罢了,不事关人命,却因为双方的在意和此审的跌宕而生出动人心魄之感。春小姑娘难道找错方向了,为什么潘老匹夫如此自得?

“我潘家虽不才,却也不至于要向个小小的县官行贿。某敢送,姓月的敢收否?”潘十老爷站起来,向春荼蘼走过去,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春状师,你若拿不出证据,某可是要告你诽谤的。那时,别说英家,任谁也救不了你!我潘家,还没到谁都可以泼脏水的地步!”

第六十一章马很贵的

潘十老爷身材高大,气势汹汹,身上有行武者的煞烈之气。

恰此时,正有一道阳光从大堂门外照进来,他身体投以的阴影,把春荼蘼娇柔的身子完全笼罩住了,似乎要吞噬掉她年轻的生命一般。

所有人,都心下发凉,认定这位大唐出现的第一位女状师,要就此消失,不伏在地上大哭或者哀求就不错了。在这般气势下,有品级的官员也受不住,何况一个年才十五的小姑娘。再聪明狡黠,在这乌云压顶之势下,也会受不住的。

哪想到春荼蘼也笑了,身子略向后退了半步,却不是示弱,而是为了能仰头平视,倒凭添出一股对峙之感。而且……居然……不落一丝下风。

“潘老爷,有理不在声高。”她姿势俏皮的抚抚被震疼的耳朵,“我可曾说您行贿了?”

潘十老爷气得暴跳。

她提起纸墨,他质问,她就说其实与纸墨无关。她提起行贿,他再质问,她又道没说潘家行贿。那这是干什么?耍人玩?!

他却不知,这也是春荼蘼的辩护策略。她东拉西扯,几擒几纵,可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为了打垮潘十老爷坚强的心理防线。一轻一重,一抓一放之间,不仅拖延了时间,还削弱了对方的意志,消耗了对方的耐心,轮到她进攻时,就能一举占据上风。上大学时,老师教过她,打官司和打猎是一个道理。估量对方,然后决定自己的方法。

“敢情你是消遣老夫和堂上大人来着。”潘十老爷微眯了眼,露了杀气。

“我的意思是……”春荼蘼还是不惧,既然走到这一步,各种情况就都考虑在内,有什么好怕的,“也许月县令根本就不知道地契的事呢?”

按照前任县令做事的规矩,这么大片地的地契纪录,所涉金额庞大。必是他自己动手处理的。可潘家地契的那一项,却没有他做的记号。那么,若不是他,就肯定是其他能接触此事的人。比如。当时的负责书吏。所以说,要做假,不一定非得经正主儿的手。

那登记的册子上,有关潘家地契的纪录条目,离后面月县令又亲自做的其他纪录隔了好几页,字迹又模仿得一模一样,他未发现前面的插录也是可能的。于是。有人蒙混过关。若不是她特别注重细节,还发觉不了其中的猫腻。

而这道理看似复杂,但堂上几位主事者,都是熟知官场的人,略想想就明白了过来。

潘十老爷面色微变,瞪了一眼冯状师。在他看来,状师就是打嘴仗,来胡搅蛮缠的。还能有什么作用?春荼蘼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心中却是叹息。在古代,律师就是无赖的代名词。没人尊重和理解的。

冯状师得到暗示,立即走上来,充分发挥讼棍的精神,大声道,“说一千,道一万,你只是推测和怀疑,却没有证据。如今月县令已被法办,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行。什么墨点。什么伪造,你若拿不出让人信服的东西,就是诬陷好人。那学生……”他转向窦县令,“请大人治此女之罪!”这大帽子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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