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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谋律(36)+番外

他说得滑稽,堂上众人忍不住哄笑,气氛登时不那么严肃了。

春荼蘼赶在张宏图拍惊堂木之前,迅速结束话题,问向最后一个证人,“洪班头,您之前言称,从鱼汤做好到端菜上桌,其中不可能有人做手脚。不过,在鲐巴鱼入厨之前呢?”

“鱼已成鱼汤,而且在汤中是不成形的,鱼肉做成了鱼蓉丸子,所以采购来时,鱼是什么情况,自然是无从得知的。”洪班头回答得一板一眼,生怕说错什么。

然而春荼蘼却没再细问,而是回身面向堂上公座道,“大人,民女已经问清楚了。孙秀才口口声声说的人证物证俱在,竟然没有一个确实之说,如何采信于民?又如何能凭这些间接的旁证和佐证,就定方娘子之罪呢?”

“这……”张宏图彻底彻底糊涂了。在大唐,证据中之最就是犯人的口供,但方娘子摆明不召,在前证模糊并且有上官在场的情况下又不得擅自动刑,那要怎么办?

但春荼蘼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接着说道,“还有,临水楼在本县已经开张六七年之久,芙蓉鱼汤远近闻名,之前可曾出过半点错漏?民间食此鱼,偶尔还会出现中毒的情况,但临水楼从来没有,可见方娘子烹饪之用心。而出事当日,即无突发事件影响方娘子的情绪,她又怎么会失手做出毒鱼汤?又倘若她知道这鱼汤有问题,为着酒楼的名声着想,她也会立即销毁,至多当天不卖这道汤就是。她还要继续在临水楼做生意,犯不着自毁信誉。所以,这事不是出得很古怪吗?所谓反常即为妖,谁敢说其中无诈?”

“她从前小心,也不能证明这一次她没有出错。”孙秀才终于抓住机会反驳。

“那你又如何证明鱼汤有毒,确实是方娘子的过失?”

谁主张,谁举证。这是现代民事法律的原则,在大唐吃不开。但,她先设下文字陷阱,提到了“过失”二字,至少这官司能保底。

“毒死了人,人命关天!”孙秀才情急之下,果然没注意细节。

“这么多人喝了汤,为什么单赵老七死了?而且那情形,当时韩、康两位大人亲见,应属暴毙。我倒不知,一碗鱼汤有如砒霜。”春荼蘼讽刺地说,“如果鲐巴鱼有这等功效,朝廷恐怕早就禁捕禁食了吧?不然有心人从此鱼身上取毒,岂不便宜得很!”

之后,并不等孙秀才回答,她又突然走到赵家的面前,半弯下身问,“请问赵家嫂子,你家夫君是不是身子弱啊?”

赵家的没想到突然问到她,不禁一阵慌乱。本能中,她明白春荼蘼是以她夫君身子亏虚为借口,好证明被毒死是自个儿的原因,所以连忙辩白道,“回小姐,我夫君虽然瘦小,但身子一贯是结实的,连小病都很少得,左邻右舍都知道的。”

“哦,原来身体好得很哪。”春荼蘼拖长了声调,“我也觉得,他今年连三十都不到,正值壮年,平日里在乡间有些强悍的名声,自然不是孱弱之辈。可我又奇怪了,既然他的身体这么好,为什么食用鱼汤的人都没事,其中包括一名七旬老者和一个六岁小儿,怎么偏偏是他立毙于当地呢?”说完,她看了看孙秀才,见后者脸都气绿了,心下暗爽。

她早就料到,孙秀才会以赵老七身体不好,所以中毒程度深,导致死亡为辩护要点。毕竟同样是伤,弱者先死是常识。所以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抢在孙秀才之前询问赵家的,以他的证人,废了他的心思。

而且,她提到了赵老七的名声,有强烈的暗示作用。那就是个游手好闲,欺软怕硬,以投机取巧,敲诈勒索为生的人。他有可能为了敲诈,自己服用了不当的药物,导致猝死,与鱼汤并没有直接的联系。顶多,是他没想到鱼汤也出了问题,结果两害相加,害死了自己。

“大人,春姑娘纵然巧舌如簧,但抵不过事实如山。”孙秀才反应挺快,马上不纠缠这个问题,以免越陷越深,“据学生所查知,赵老七之死,其实是方娘子故意为之!”

嗬,这可是重磅炸弹,最为严厉的指控。居然,对方也不想定方娘子过失杀人,而是要打一个故意杀人罪?胃口和胆子都不小啊。这得是什么样的仇恨,竟然要置方娘子于死地?

“我倒奇了,故杀,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还在自己的酒楼之内?方娘子又不疯傻,为何要做这种自暴其罪的事?”春荼蘼冷笑,“她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说不定,这就是方娘子的聪明之处。”孙秀才也冷笑,“最危险之地就是最安全之地,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她正是要以此迷惑世人,让世人以为她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乡亲们的眼皮子底下和自个儿的酒楼内做下恶事,反而能撇清自己。岂不知法网恢恢,就这点小心思、小算计,又能瞒几时?”

“这样强词夺理的话,你也说得出?”春荼蘼不怒反笑,“为什么?方娘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以酒楼的前程和后半生的生活抵一条不相干的人命?给个理由先!”

第三十二章 恭敬不起来

“你不知道吧?”孙秀才奸诈地眯起眼睛,“方娘子和赵老七是旧识。赵老七贪慕方娘子的美色,曾经多番撩拨,方娘子不肯,还曾起过冲突。方娘子扬言要赵老七去死,这事,我可是有人证的。”

春荼蘼看着孙秀才得意洋洋的脸,拼命努力才保持住不变色,但心里却“咯噔”一下。因为,这件事她不知道,方娘子从没有跟她说起过。她毫无准备,应对起来有些被动。

这件案子的麻烦之处在于,不管是原告还是被告,都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持自己的观点,官府也没查出什么来。可这种情况一旦耗到最后,吃亏的一定是方娘子,因为这时代的法律是有罪推论,必须要证明无罪。

此时,她听到爆出新证据,心念急转,突然想起上回春大山一案中,调查到的一点关于孙秀才的情况。虽然这样反攀有点人参公鸡之嫌,但对待恶人,她无耻起来特别没有负担。对方若胡搅蛮缠,她能加个更字。

“就是说有杀人动机喽?”她不禁嗤道。

“没错。”孙秀才大义凛然。

“有动机就一定有结果吗?一个动机和一个结果之间就一定有联系吗?”她又反问。

孙秀才一愣,看着对面少女笑魇如花,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那我听说……”春荼蘼貌似为难的笑了笑,“孙先生坐享齐人之福,共有两房妻妾。只是妻娶于微末之日,妾纳于发达之时。偏偏孙先生之妻性格刚烈,又自忖有恩于夫君,于是曾因纳妾之事,提刀追杀了孙先生三条街。”

孙秀才一听这个,脸迅速涨得通红,额头上就像要爆血管似的。

但春荼蘼仿佛没看到,继续道,“不过,后来虽然追上了,却到底没有动手。不愧是孙氏妻,知道律法禁止随意杀人,但后来还扬言要杀夫。当时她咬牙切齿,恨意滔天。这件事,我可不止一个证人,当时三条街上有很多人看到。那么请问孙夫人杀掉你了吗?大家都知道,妒妇之恨,能让人不寒而栗。这么强烈的情绪都没有导致杀人,何况那赵老七只是言语挑逗,不曾损方娘子分毫呢?方娘子一个女人,为了养活自己不得不抛头露面做生意,想来会遇到多少无礼屑小之辈,若每个人都要杀死,临水楼前,岂不早就尸积如山?”

“你……我……两件事不可同日而语。我的家事,又怎可作为反驳之据?”孙秀才只气得浑身发抖,本来相貌也算斯文,此时却只像斯文败类了。

“天下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春荼蘼骄傲地抬起下巴,大声道,“你以此因果来推论方娘子之杀人动机,我为什么不能反推呢?难道说恨不得某人死,说出要杀掉他,就一定会杀人吗?试问堂上堂下诸位,哪个人心里没有厌憎到其恨不得消失的人?可我们有谁,真的动手杀人了?若说无稽之谈,牵强附会,也是自你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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