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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旖梦(修罗传说)(49)

摩耶娜面露迷茫之色,父王去世时,她只有三四岁,哪里还有可能记得当年旧事。楼兰也是重视舞乐的国家,所有的女子,一学会走路就要学跳舞。她自小是天之骄女,抱过她,教过她跳舞的舞姬数不胜数,她又怎么可能会记得每一个人。但现在看安莎曼满脸泪痕,满眼企盼,她竟也不忍心说出不认得的话,只好说:“仔细看,你似乎真是有些面熟。”

安莎曼泪落如雨,双手死死抓住摩耶娜的手:“太好了,太好了,公主,我终于见到了你,先王的冤屈有望昭雪了。”

摩耶娜直到这时,才猛然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安莎曼满是泪痕的眼望向她,切齿道:“公主,先王不是意外而死,而是被人谋害的啊。”

摩耶娜脸色惨白若纸,颤声喊:“你不要胡说。”

安莎曼咬牙切齿地说:“公主,先王去世时,才刚刚三十岁,正是盛年,先王又一向身体强壮,勇武过人,怎么就会跌了一跤便去世,公主,可怜你当时年纪小,完全不知道其中的内情。”

摩耶娜忽然剧烈得颤抖起来,明明当时她还那么小,但偏偏却还记得这般清楚。还记得那个夜晚,宫中一片大乱,还记得叔王满面泪痕地抱起自己,还记得无数的哭声,无数的喊声,还记得母后苍白无助的容颜。

然后,她再也见不到那个会大笑着抱她入怀的父王,再也见不到,那个喜欢亲她,用胡子扎得她大喊大叫的父王,接下来,她那美丽而温柔的母亲,那个永远呵护她爱宠她的母亲,也永远消失不见了。

她在宫中来来去去,寻找了无数回,她大哭,她大叫,她耍赖,她再怎么任性都叫不回她的爹和娘。

那一夜又一夜的孤寂中,她躲在床上,瑟缩成一团,一回回叫着父王和母后从噩梦中醒来。

她记得摩罗尼总是抱着她,在她害怕时守护她,在她疯狂抓挠时拥紧她,失去了父王,她那无所不能的哥哥,就代替父亲守护她。

她记得,摩罗诃总是守在床边,在她耳边讲故事,每一颗星星的传说,每一处湖泊的来历。只要她不睡去,哪怕口干舌噪,他也不会停止。没有了母后,她那聪慧体贴的哥哥,就代替母亲,呵护关怀,无所不至。

她不睡去,他们就不睡,每一回在梦中醒来,总会看到那两双关切的眼。每一次在噩梦中挣扎,抱着他的手会愈加有力,耳边的声音会愈加温柔“摩耶娜,别害怕,我们在这里。”

整整三年,他们在一个房中长大,一张床上安歇,整整三年,她才不再恐惧,不再疯狂,不再夜夜不成眠。

整整三年,她才可以慢慢忘却失去父母的悲痛,她才可以笑着重新做回她无忧的楼兰公主,楼兰君臣的掌上珍宝,而今天,所有的一切惨痛,都如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一般,浮现在眼前。

仿佛看不到摩耶娜眼中的恐惧和惊慌,安莎曼带着刻骨的仇恨,带着隐忍多年的痛苦,迫不及待地向她唯一的希望倾诉着。

“我是陛下最宠爱的舞姬,陛下时时赞我舞跳得好,赞我人长得美,更曾经多次表示要纳我做妃子。那个时候的楼兰国最为繁荣昌盛。那个时候,迦叶摩腾神僧名传天下,受到各国的邀请。当时楼兰刚刚请了神僧到国都做客。皇宫里办起最丰盛的宴会。我也在宴会上,为贵客跳舞,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人时候……

在宴会中,陛下让两位王子给神僧见礼,神僧见了王子之后,忽然站了起来,要求退席去静室休息。我记得当时王城上空,忽然响起一声巨雷,明明是大晴天,可那雷声响得比暴风雨中的雷霆,更加恐怖骇人,事后,人们才知道,原来,那是苍天在预示楼兰的灾难降临了。”

因为带着哽咽,她的声音听来沙哑干涩,因为激动,她一边诉说,一边颤抖:“那天晚上,陛下把我召进静室,他想要宠幸我。没想到,神僧忽然前来求见。陛下觉得不好意思,不愿意让神僧看到我在,就让我避到密室中去。我在密室里,听见神僧进来之后,第一句话便说……”

她眼中渐渐露出说不清是恐惧还是仇恨的表情,慢慢地复述着"伟大而尊贵的楼兰王啊,我从那天雷之中听到了上天对于楼兰未来的忧虑和警示,又从两位年幼的王子身上,看到了未来楼兰可怕的命运。"

安莎曼本来就是个极聪明的女子,所以才能让当年的楼兰王在无数舞姬中,独独喜欢她。她的记忆极佳,又因为十多年的刻骨痛恨,在仇恨之中,无数次回想那改变她,改变楼兰命运的那个夜晚的一切,所以,她竟能一字不漏得重复着当日所听到的每一句话。

摩耶娜听得只觉心中无端发寒,颤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安莎曼眼中含泪说,“当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楼兰如此富饶繁荣,又怎么会有灾难呢。我只是听出,那传说中神奇的高僧平和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忧虑。而先王,也感到不能置信,所以就问……”

"尊敬的神僧,有大智慧的贤者啊,请告诉我,为什么如此安乐的楼兰会有灾难呢,难道我两个可爱的侄儿会带来什么不测的祸端吗?"

摩耶娜无由地颤抖如风中落叶,尽管她还不知道下文,心中却隐隐感觉到,至大的灾难,将会降临。

“神僧回答说……”安莎曼一字一顿地复述说。

"我自修佛法以来,已具天眼神通,可是两位王子身上,却有我看不明猜不透的奇气。摩罗尼王子骨格气度都是上佳,原应是仁君贤者的骨格,若为王,则为一代贤君,造福百姓,若为臣,也是直臣良臣,为国尽力,就是做一平凡百姓,亦是心怀仁厚,救人助人。这等良善心地,尊贵出身,原该是数世福泽修到,但偏偏这位注定仁厚的王子身上带着一种极可怕的死气和霉气。而这种奇气并不会伤害到他,却会影响其他一切与他有关的人。即使是我也看不透他的存在到底是福还是祸,是善还是恶。而摩罗诃王子……"

“我记得,就连神僧的声音都战栗了起来。大概,连他也觉得那生来就是恶魔的人太过可怕了。”安莎曼恨恨地说。

“你胡说……”即使是在这个时候,摩耶娜也依然不忘维护摩罗诃,尽管声音如此软弱无力。

“陛下惊惶地发问……”安莎曼继续说。"具大神通的圣僧啊,请为我指点迷津,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楼兰到底会有什么灾难,又当如何应对啊。"

“而神僧的回答是……”安莎曼脸上不知是悲还是伤,依旧缓声说。"高贵的王啊,我虽能看透命运的一些轨迹,但终究不是佛,无法湛破过去未来,累世因果。我知道两位王子身上极有可能引发楼兰甚至整个西域的灾难,却不知道因何会引起,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我所知道的,仅仅是两位王子中有一人,将执起邪恶的宝刀,让无数的鲜血流淌,却不能明白,他为什么那样做,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如何,我只能预先测知会有灾难由他们而起,因他们而来,先来报与王上,请王上预先防范……"

摩耶娜面若死灰,理智在告诉她,不要听,不要听,感情在催促她,快逃走,快逃走,可是,她却觉得全身发软,根本无法动弹,无力逃避。

安莎曼伸手抹了一把泪痕,眼中露出狠色:“后来他们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也许是因泄露天机之故,神僧也不敢高声,连带着陛下也压低了声音。我很好奇,把耳朵贴切在墙上细听,只听到陛下因为控制不住而发出的几声大喊。”

"怎么可能?"

"到底是谁?"

"阿修罗?"

"阿修罗!"

"谁是阿修罗?"

摩耶娜露出迷茫之色:“什么意思?”

安莎曼咬牙恨声说:“公主还不明白吗,神僧说二位王子是魔鬼,是那必将带着无数杀戮和血腥降世的阿修罗王,是注定给楼兰带来覆灭灾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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