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情诗(169)
【她父母还活着吗请问?】
【不会等下她要说老师诽谤他吧,不会吧不会吧,等下不会是以死相逼说自己有抑郁症吧?】
【笑死,抑郁症可真是万金油。这么好的事情,谁没有啊?】
【……】
这样的言论,数之不尽的从屏幕那端冒出来,源源不断。
习佳奕的手在抖,那部无足轻重的手机迎面砸在鼻梁上,她却只觉得痛快。
压抑到心底的东西,在疼痛的这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释放。
楼下,迟宁在和警方交涉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只是从床上起来,却像要用完全身的力气,踉踉跄跄地走到窗口喘息。
胸口剧烈起伏,心脏仍然如同麻木掉的仪器。
她想逃。
想到没有人的世界里去。
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都好。
习佳奕奋力跑向远方,她想让全身上下的生命体征都热烈起来,想回到当时的自己,那个能一遍遍说服自己:
明天会好的,我以后会好的自己。
我怎么了啊?
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
手机电话声作响,是她父亲打来的电话,一如既往的怒气冲冲,不分青红皂白。
“我辛辛苦苦供你到南大读书就是为了让你做这样的事情的吗?啊?!和老师谈恋爱?做出这种不知羞的事情,习佳奕,爸爸对你感觉到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奖学金那点钱不要也可以,学校都跟我说了,只要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他们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你还可以在南大读书的。”
“你好好读书,爸爸这辈子的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了。”
“……”
女孩那两千块一部,用了好几年的手机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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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宁跟警察报备完情况,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已是空无一人,警钟在此刻席卷脑海。
她没放过宿舍的每一个角落,仔仔细细地从头搜寻到尾。
没有。
警察叔叔还没走,问:“同学,在找什么?”
“我同学……她不见了……”
“你先冷静一下。”他们看迟宁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她会不会是出去买什么东西,忘了给你交代了,你先别急。”
“不是、是她生病了……”迟宁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她慌乱地从抽屉里拿出习佳奕的病情诊断报告,“拜托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到她……”
习佳奕不见了。
受害者消失了,这个世界开始慌了。
你说说多好笑。
劝活着的人拼命去死,劝想死的人拼命活着。
加害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站在阳光下,人人都在以正义之名审判她。
花费三十个小时,不眠不休的三十个小时,在南汀热搜上的第十个小时。
警方公开发出通报。
习某奕,年十九岁,在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失去生命体征,抢救无效。
这年,迟宁耳边全部充斥的都是哭天喊地地哀鸣,痛心疾首地挽回,是老师同学们点评“她以前是个很认真学习,很好的孩子”的声音。
而习佳奕呢,历时两天,就仅仅两天。
那个鲜活的女孩儿变成了一串冷冰冰的文字。
迟宁脱力地蹲坐在地上,任凭白昼的光挥洒满习佳奕的笑脸,她与她遥遥相望。
她熬过了高考。
却没能熬过舆论。
那天,是习佳奕十九岁的第二天。
这年,是她签署遗体捐赠协议的第一年。
第60章 “薄荷情诗。”
迟宁是请假回去参加习佳奕的葬礼的。
她才十八岁,这是她参加的第二个葬礼。
彼时习佳奕的父亲一夜白头,病症早已折磨得他没半点模样,眼底的泪仿佛都流空了,只有眼睛红得在充血。
葬礼上的人,迟宁熟悉的也不过一个薄幸。
可大家都身着黑衣,一脸哀戚仿佛与习佳奕是至交好友那般,甚至还有许多素未谋面的网友给她送来鲜花。
迟宁想,这儿能不能用门庭若市呢。
她克制不住自己那些恶毒的念头。
哪怕再早那么几个小时,只要几个小时之前,有人能站出来,就算别对习佳奕说话,只要这么看着她就好。
现在来了又有什么用啊?
一枝花,换走了一个女孩儿的生命。
这交易做得可真值当啊。
周围黑压压一片,南汀的夏日是有名的灼热,至少到金秋十月都是热度难耐,可这还不到十月,这儿已经冷得像人间炼狱。
薄幸站在迟宁的身侧,看着少女的脸色,也不知道这句“你还好吗”到底还要不要说。
迟宁从事发到现在,面无表情,她连哭都没哭,甚至可以在习父无法走动的时候,泰然自若地接待所有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在她脸上看不到半分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