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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自欢喜(42)

作者: 楚端屈 阅读记录

瓜尔佳孜婠也盯着單喜看,她醉得更深,缩着脖子,想取笑單喜的酒量,将手举高,戳向單喜的红红脸蛋,点在浅浅的雀斑上,道:“小喜儿……你醉了。”

單喜僵住了,可能是因为外公跟外婆都那样喊小名,所以王妃也跟着那样去叫小辈的小名,而單喜那位肤色暗黑的娘亲,正是这样叫單喜的。

那天,“小喜儿”这个称呼从外公嘴里说出来,單喜更多的是后知后觉,而当从瓜尔佳口中说出,單喜此刻就像看见亡母重新出现那样震惊,她的心如同被抓在拳头里的蚊子乱撞,却怎么也撞不出一个口。

鬼使神差中,單喜问瓜尔佳孜婠:“大将军……你,是不是想起你额娘了?”

这两人的酒量都极好,但与其说终于达到极限把自己喝醉了,不如说她们恰好都把自己弄得柔弱又勇敢,给绵长的苦衷一个倾诉的机会,也给了一连串谜题一个解答的机会。

瓜尔佳模样如痴如醉,她微笑着、沉默着抚摸單喜细软的发丝,在之后單喜的呼唤声与追问中,她开始赋予單喜真正保护她的权力。

这场漫长的,语气癫狂而内容格外具有力量的,信任与欺瞒同存的对话,在永久冰冻的屋子里,娓娓展开。

“还记得我那天在这里掐你脖子,问你几岁,还问起你娘吗?”

瓜尔佳闭上眼睛,轻声提起往事,“我额娘离开我十四年了,当年她生下一个女孩儿,也就是我现如今该是十四岁了的妹妹,为了保护她,额娘带她逃离了穆王府。

应该是有带我逃过一次的经验,那次带着襁褓女婴离开,她居然真的逃过了,父王怎么也找不到额娘跟妹妹,那年的搜捕惊动民间,即便搜捕王妃的流言传出,也没有放弃行动。

过去十几年了,父王早就放弃,换成我找,却也还是找不到。單喜,你的年纪……让我想起了那位我素未谋面的妹妹……”

庭院深深,宫墙高。

雨打琵琶,珠帘响。

姑娘失了家,

衣裳落了花。

秋意凛冽,马儿嘶哑,

额娘笑,雪在烧。

“那个时候是秋天,还记得那天晚上睡觉,我感觉到了异常之处,可我每日训练到深夜,沾床就睡,睡得很熟,尽管额娘跟妹妹两个人闹出来的动静大,我也还是闭着眼睛睡觉,后来又听到院子里马在叫,我以为自己在做梦,睁眼睛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意识到,那个时候我已经看不见额娘躺在我身边了,但我依旧熟睡。

直到清早我父王来叫我起床练功,我才发现额娘扔下我,带着妹妹逃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叫,呆住了很久,等过了我父王给我的穿衣服时间我还没有出去,父王就推开门进来了。

我过了挺久才哭得出来,好像是在手下进府跟我父王说找不到人,我父王气得连他的兵也打,然后一鞭子甩我身上时,我成功哭了出来,一哭一天,后来我父王怎么打怎么吓唬,我都没有停下来,等到我哭累了,停了下来,才发现身上好痛,浑身都是血痕。”

瓜尔佳想到了什么,笑说,“秋天的衣服挺厚了,但也还是被鞭子打得破烂,打进骨肉。

我现在想了想,其实有点欣赏自己,真是肉实,硬生生捱下来了那么多鞭子。

“我当初是打死也不相信自己什么狗屁天生贵命的,顶多因为怕被打死听我父王的话,不再穿襦裙、裙袍,听话剃光头,晚睡早起刻苦练功,再也不把自己当一个富贵人家的千金,也不把自己当做是孩子,我只是一个人,一个被逼迫的人。

不过没想到,我既没有死在父王的棍棒长鞭下,也没有死在战场的刀枪悍马下,我居然真的,如那道士所言……

“不是,道士只说对了一半,我以武力闻名天下,让敌军闻风丧胆,我上阵杀敌,重振了门楣,但我,没有一条好命。”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夜深人静时独醒,瓜尔佳说了那么多还很精神,而且心情平复下来,并不像之前那样过激,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平心静气,好似已经看开了过去种种。

單喜不同从小遭遇非人对待的瓜尔佳孜婠,很少到那么晚还没有睡,但她这时也丝毫没有困意。

穆王对瓜尔佳的限制与强迫,已不是简简单单的“望子成龙”,他强把女儿当儿子养,甚至对这个“儿子”,比对真正的儿子还狠辣,这之后所谓的“龙”,單喜认为,不是命中注定,而是道士误人,穆王失智,逼迫成龙……

“那年冬天,六岁的我重病一场,梦见额娘在梦里笑,额娘很好看,就像仙子,在她丢下我离开之前,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位温柔善良的仙子。梦里下了一场雪。就像梦里一样,那时外面下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风雪来得急,很大,很厚,很冷,所以梦里也冷,不过额娘穿得少,我认出来了她穿的是什么衣服,那应该是春天里穿的,所以雪花中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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