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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君心(言情版)(12)

想及那个据说是威猛无比的皇帝被他打成熊猫眼,最后却又煞费苦心地找人为自己脱罪,还有那个可怜的洋平,以及那位最不象皇帝的皇帝不甘不愿却又不得不替他遮掩的神情……唇边不自觉勾起了一个愉快的弧度。

做人一向公正的他,这一次破例坏心肠地没有为洋平的冤枉感到抱歉,反而是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了。

相比他的快活,那个瞪着他的背影,两眼冒出火来的九五之尊心情之糟就可想而知。最后大喝一声;“王成何泰。”

殿处两名武士应声而入,看到皇帝眼露凶光直瞪着流川的背影,心头猜想不知那位冷心冷脸的户部尚书哪里得罪了皇上,皇上是不是要他们将这名大员当即斩杀。

樱木咬牙切齿手指流川说:“你们两个给我陪着他去户部,他人到哪里,你们就跟到哪里,户部的事办完了之后,就护送他一路回宫。记住,他要是有个一星半点的差错,你们自己把人头送来吧。”

之十四

樱木在殿中来来回回走个不停,都这么晚了,流川枫怎么还不回来,亏得自己生怕母后又冲他下手,还特地派了人保护他,应该不会出事啊?可为什么夜已这么深了,还不回来?

从黄昏他就在等流川,一直等到这般深夜还不见人影,早已是坐立不安,心神不定,脑子里总会现出流川枫全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情形,平生历过无数战阵的樱木没来由浑身发冷。

众太监宫女们也不知皇帝这两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看皇帝来来回回,头上都快冒出烟来了,心里都在发寒,只在暗叹平日里最了解皇上的水户大人如今却莫名其妙替别人担了罪名,也不能来安抚皇帝了。

就在樱木眼看就要忍不住亲自冲出宫去时,流川终于回来了。

樱木心里喜欢,话语中的火气却又加了三分,快步走出来,怒喝一声:“臭狐狸,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流川微一皱眉,如今他已然发现樱木那狐狸二字其实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心里终是不快。更何况辛苦了一日,全身乏力,哪里还有精神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只是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接从樱木身旁往里走去。

本来多多少少还想讲点儿君臣之礼,可终究发现,这个皇帝不可理喻,你对他越客气,搞不好他还越胡闹,所以流川也不打算再容让他。白天在金殿之上,自然是君君臣臣礼数周到,晚上,他不能自己回家自在已是不快,哪里还肯由着樱木指指点点干涉过多。

樱木平生从未受过的闷气轻视冷淡等等等一样不差,在流川身上领教了个遍,偏他还觉得自己一片好心,全部白费,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太监宫女们做梦都想不到有人胆敢如此对待皇帝,他们先已吓个面无人色了。

樱木满肚子火气发作不出,又知纵然发作,也不能让流川惧怕半分,只得拿着跟在流川后面,正惊讶到极点的两个侍卫撒气:“你们两个家伙,忘了我的话了吗?说了户部的事一办完就立刻回来,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你们干什么去了?”

王成何泰见皇帝如此疾言厉色,忙苍白着脸跪下来说:“圣上,属下一直跟着流川尚书,不曾有片刻远离。尚书也没有到其他地方去过,一直在户部忙着公事,我们不过是侍卫,也不敢干涉尚书的公务,只是依旨在旁护卫,一直到方才,尚书才忙完了,我们就一直回宫来了。”

樱木啊了一声,心中火气虽旺,却又再也不能发作。想不到今日流川仍如昨日一般在户部操劳,而且今日回来得又远比昨夜晚上许多。

他是只这两日如此,还是年年月月日日皆如此,他就是这般让个被天灾人祸奸臣贪官弄空了的国库重新一点点充裕起来,他就是这样把湘北几乎要被拖垮的财力重新振兴起来的吗?

向来豪迈的他无来由长叹一声,摆摆手,两个心惊胆战的侍卫这才暗松了一口气,双双退下。樱木回身入殿,见流川整个身子靠在锦背椅中,满面的倦容。本来应该追究这个目无君上的臣子僭越到胆敢在皇帝面前随意就坐,但看他眉宇间那掩不住的倦意,心中却又不知是怜还是痛,倒把气恨忘了大半。张张嘴,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对这只狐狸,从昨天气到了今天,即使要保护他的安全,心里的气可没有消掉一丝半点,更何况除了对晴子的夺爱之恨,又加了昨晚的被打之仇,这一时三刻,纵然心怀歉疚,又哪里说得出好言好语来。但他素来心地光明正大,直肠直性,想来流川为国操劳至此,回来却被自己这个一国之主如此恶声恶气地对待,也实在太对不住人了。即知自己错了,要厚着脸皮当作没有这回事,且不论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他自己这一关先就过不去了。一时间,他竟僵在那里说不得话了。

流川以往每日都要带些公务回家去做,如今不得己被迫住在宫中,十分不便,只得在户部把一切事情都办完,以至又比往日回家晚了许多。本来心里对樱木也是颇为不满的。更何况昨夜留在宫中而今皇帝又特地派了两个侍卫跟着自己寸步不离。外头早不知传出多少不堪的话了。今日在户部中,就算是自己的那些手下,也多用怪异眼神望向自己,其他的朝臣们也总用这个那个有的没有的理由跑到户部去打转,有意无意跑来和他搭话,言语中自有不少人讽刺嘲讽词锋如刀了。流川心中只是纳闷这大战在即,他忙得脚不沾地,京城里怎么会有那么多无所事事的清闲官。虽然他从不理会旁人的言语,但心里的不痛快却是有增无减,偏偏这个造成一切灾难的家伙一言一行又有光明正大,坦荡自然,这等阴暗龌龊之事竟令人生起难以对他言讲之感。只得将气恨闷在心中。这两个人都自有一肚子闷气,也都自觉委屈,心中都在恼怒怨怪对方,但又感到很难真正地责备对方。

僵了好半天,樱木才挥挥手,令所有的太监宫女们都退出去。

他原是想将今日自散朝后发生的事在心中理一理,稍抑心头的痛苦愤怒,认真地和流川谈一谈。

而众太监宫女却不作如此想,只道樱木与这个俊得如月似莲,清得胜霜赛冰的尚书大人自有一番不能让其他们人看到的温柔亲密了。虽然一齐低着头退出去,可即使头垂着,眼神却能飘过来射过去彼此会心地使眼色。

樱木自然不曾看到这一切,流川目光锐利,早已看在眼里,只在心中苦笑。真不知这些人又会传出些什么话出去。可说起来,竟也怪这些人不得,本来自己名声也不好,这个皇帝把自己留在寝宫,又把下人都遣出去,怎么可能不惹人怀疑。

可恨这个粗心大意的混帐皇帝却全然无觉,反正他是皇帝怎么风流荒唐都没有关系,最后弄得一身污秽,满身流言,让人看成是以见不得人手段往上爬的都是他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辛苦都因为自己的俊美而被人轻易忽视,只要轻轻一句:“那个流川枫啊?他命好,竟长成那么一个模样,怎么能不荣华富贵步步高升呢?”就可以将他的所有成就都践踏得一文不值。纵然他所做所为并不为名留青史,天下敬奉,但心中的酸苦,却也不足以对外人道。

想到往事,心头黯然,忽觉意兴阑珊,不想再与樱木斗气,低声问:“圣上有什么话说吗?”

樱木这才乱咳一声,终能开口说:“你也别每天忙得这么晚,户部难道就你一个人做事不成。就算再急的公务,人也要睡觉休息啊。”

流川目中忽闪过一道异彩,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这算什么,是认错倒歉,还是关心?

无论如何,做为一个皇帝,能将语气放软,对一个前一刻还怒气冲冲指骂着的人如此说话,已是极为难得了。一般来说,皇帝又哪里会有错,纵然错了,也是对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就算他错了,也轮不到他来放低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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