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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君心(言情版)(44)

樱木怒极之下,手指流川,竟是想不出要骂什么才能泄心头之愤,好一阵子,才吼出声来:”你这不知死活的笨狐狸,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你就这样自作主张送上门去,你知不知道,在那里的时间足够你死上几十次。你怎么就敢肯定他们一定不会杀你掳你辱你……“开始本是想骂流川,可是说到后来,这一番假设先把他自己吓着了。虽然此刻流川活生生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可回思起来,竟觉心寒胆战,向来无所畏惧的他连声音都颤抖了:”你以为你胆大,你不怕死,就可以这样胡做妄为吗?你,你,你……“樱木痛极之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有没有替我想过,你要出了事,我怎么办?“

他一语出口,声如雷霆,房里房外听得清清楚楚,人人均觉莫名其妙,他自己却觉是言由心发,半点没觉着不对劲,不合适。

洋平只能在心里唉声叹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流川枫怔怔望着樱木,向来机变的他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这是冒险,他也知道如果说出来,必不会有人同意他亲身犯险的,可是除了他之外又能让谁去呢。只怕很难说服旁人同意放过仙道弥生等人,更何况若是由其他将领带着人马过去,难免会引起误会,令得琉璃馆中众人情急拼命,只有不会武功不带兵卒的他亲自去,才能让那些人莫名其妙,不会贸然出手。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为必会引来旁人不满和责难,但心意一定,也就不再考虑会被如何责骂。

事实果如他所料,连洋平都对他的行动大为不满,樱木对他发火更是情理中的事。

可是他所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樱木生气的理由。

洋平会从道理上利害上来指责他行事冲动,说明他这样做如果出了错将会有何等可怕的后果,洋平的气怒责备都是完全合乎道理的,可是樱木不讲道理。身为国君身为主帅,他不谈自己的行为对国家对湘北军会有何等影响,樱木甚至没有意识到,他生气的唯一理由,只是自己置身于险地。只是……

”你有没有替我想过,你要出了事,我怎么办?“

如此简单的理由,如此直接的理由,也是对一个君王来说最不合理的理由。从他口里说来,那样自然那样平常那样天经地义无可指责。他也确确实实大声地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丝毫不觉得诡异,不觉得不合常情。

流川忽然忘了自己想好要说的所有话语,除了呆呆望着樱木,竟然无法做出其他的任何反应。

樱木见流川不出声,只道自己说的句句在理,流川无言以答,口里倒是越发骂得起劲了:”再说,你明明是怕死得很,偏要硬着头皮装没事,明明怕得全身发冷抖得象个……“

正骂得起劲,骂到后来忽然消了声,原本满面的怒容也变得极为奇怪,本来伸在半空指定流川的手也定在那里动也不动,整个人忽然在一瞬间僵住了。

流川枫脸上现出无法掩饰的讶异,洋平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见。

以他们对樱木的了解,这位皇帝要发起火来又快又厉害,消气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怎么会这样?

这一下,倒是比方才的天颜震怒更加让人不解。

樱木本来满是怒火的眸子在瞬息间深得让人无法看透,那样的眸光原不该属于这心性粗豪的男子,这样的眸子竟令得向来胆敢犯颜抗主的流川心里发毛,差点没垂头去躲避他的视线。

樱木早已忘了洋平还站在旁边,只是自自然然坐到床边,伸手去握流川的手。

因为常年征战,他的双手大而有力,粗糙却温暖,几乎将流川的手完全包住了。

掌中这一双看似无力却能撑起一个国家财政的双手还是这样冷,方才一路上呵护着他,温暖着他,好不容易这双手有了点儿暖气,怎么又冷下来了,这只狐狸的手是不能放开的,要一直晤暖他的双手,要牢牢抓住他,再不容他胡闹乱来。

流川枫心中没来由一慌,想要抽手出来,却又觉那一对大手中的温暖那样令人留恋,居然没有力气反对,心中似乎也并不太想要反对。这里心中慌乱,耳边已传来樱木的话:”狐狸,我知道你向来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可是今天,你明明怕得发抖,你老实告诉我,你怕的究竟是不是我出事,你是因为害怕我被杀才会那样恐惧,已至于差点当场急晕过去,是吗?“那是一句完全的询问,可语气之肯定,却根本不需要任何回答。

”咯登“一声,有什么东西忽然从喉头直落向心窝,心里有什么在这一瞬突然碎裂,流川枫的身体甚至也无法承受心头的这一种奇异感受而微微一颤。

是的,他害怕,怕得要命,只是为了眼前的人。

生平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事,后悔过任何决定,可是当”狐狸“的呼声入耳,看着一身甲胄,满脸焦急的樱木快步抢入琉璃馆时,他真的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心中已悔了千次万次,为什么要到琉璃馆自陷险地。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后悔。

他知道如果暗中的人出手,没有防备的樱木极有可能被杀,他知道,陵南的人可能也会想要杀了湘北王来令这场战事停止。他知道樱木若死,则湘北国必然大乱,所有被湘北军控制的陵南地区必遭血洗,这琉璃馆中上下人等无一人可以活命,他自己也将成为国家的千秋罪人。

可是在那一刻他全部忘了,心心念念只有一件事,他要让樱木活着,活着走出琉璃馆,活着回湘北,活着做湘北王,活着开创一代盛世。一切一切,都只要他活着。

他忘了湘北国,他忘了无数大军,他忘了眼前的大局利害,他也忘了他本来想要保全救护的陵南义士,一切一切都已忘记。唯一在心的,只是樱木的性命,偏偏又是他令樱木陷入那样的险局之中。

看到樱木走进琉璃馆时,他心中懊恼地恨不得杀了自己,急得差点儿吐出血来,之所以还能保持神智清明,是要歇尽所有的心志,让樱木可以安全走出去。

他引樱木说起议和之事,说明心中对无辜死难者的怜悯和意图停战的诚意,希望能让暗中偷听的人感受到,希望可以打消他们的杀机,尽管他自己亦无半分把握。最后拖无可拖必须离开时,他却已耗尽心力,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樱木扶着他一路往外走,心里只有对他的关切,他却是每踏一步一惊魂,必须拿起所有的意志来控制自己才没有当场失态。

走出琉璃馆的那一刻,几有再世为人之感,差一点失控落泪。虽然已离开了琉璃馆,可一路上,仍在樱木怀中,感受着他的体温,才敢相信,自己真的和他安全走了出来,他真的没有被自己害死。

甚至直到现在,仍然心有馀悸,惊魂未定,身体仍然会不自禁轻轻颤抖,思来不知多少后怕。

从一见到樱木,直到方才,整个心灵都被那种恐惧所控制,并没有想其他任何事,也没有力量去想其他的任何事。

可是樱木的一句话却深深刺到他心深处,让他看到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密。

他自来理智决断,万事以国为重,以民为重,可是方才,他是真正的把什么国家民族大局利害通通忘光了,心心念念不过是樱木一人安危而已,难道仅仅是因为臣子对君王的忠义,难道只是因为知道樱木一死,会带来多大的灾难。

流川默默望向樱木的双眸。

那样的一双眼睛,真挚而热诚,没有半点杂念,不见丝毫猥琐。

这样的樱木,他心中重自己,在意自己,便那样理所当然地说出来,不以为不对,不以为不正常。他心地正直坦率,做事亦是坦坦荡荡,从不去往深里想,也从不生邪念异心,甚至不会去深思那心之所至的每一句话。

可是自己又如何可以不想,如何可以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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