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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君心(言情版)(54)

洋平把话听在耳中,心情却越发沉重,但脸上依然含笑:“这就是了,圣上也有不愿对流川说的事,那流川心里,自然也有些不便对圣上说的话,每个人都会有些不想对人言讲的烦恼私隐,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他就是不该瞒着我,他有什么烦恼,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说出来,难道我会不帮他,难道我不能替他解决。这只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行其道,从不把我放在眼中的狐狸。”樱木越说越是怒气难抑,越觉得自己一片心意被流川给辜负了个干净,自己平白将他当作知己掏心相待,他有了心事,竟是只想瞒着自己。

洋平聪明地不点穿樱木这种只许自己瞒人,不允别人骗己的古怪心理,只笑着劝慰,一再保证,自己必会小心注意流川的一举一动,尽力套出流川的心事,待得樱木火气渐消,方才告退而去。

樱木对洋平倒是颇有些信心的,所以见他即开口应承了,便也不再挂心,自己倒也倦了,便回寝宫睡觉。

樱木与流川都已然习惯了同殿分榻而眠。往日里操劳政务之后便即各睡各的,谁也不和谁客气,谁也没客意和谁闲谈夜话。但今夜樱木满心不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流川。

看他在烛光下略显苍白的睡容,没来由又是一阵心痛一阵气恼,偏又不忍将他揪起来逼问一番。只得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齿,连着冷哼不断,把个一干太监宫女吓得面无人色。

樱木睡觉从不喜人侍候在旁,他这里脱衣就寝,宫人们立刻便吹灭了烛火,全部退出,顺便为他们关上了殿门。

樱木向来直心直肠,胸中从无块垒,原是极易入眠的。但今夜却只是睁着老大的眼睛,瞪着黑乎乎的殿宇,全无半点睡意。

听身旁细微的呼吸虽然舒缓不乱,却很清楚地知道,流川根本不曾入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和流川同殿而眠,在静静的夜晚,知道那个倔犟的狐狸就睡在自己身旁,纵然不交谈不说话,一颗心总是无由地安定宁静。可是今夜,却为何如此烦乱燥动,难以平静。

樱木知道流川是装睡,流川也知道樱木知道他装睡。

整整一个晚上,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辗转反侧的声音。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给这个直性的君王,凭添了许多烦恼。可是自己为什么要装睡呢?

黑暗中的他微微地牵动了一个嘴角,给了自己一个淡淡的冷笑。

只是忽然间心就乱了,忽然间人就倦了,忽然间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说,眉宇间所流露的这份疲倦被洋平看在眼里,于是他很识趣地走了。可是想到待会儿还要面对大呼小叫一个劲埋怨太后的樱木就觉得累到极点,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理一理纷乱的思绪。知道樱木来了,可是他不动不睁眼,就连呼吸也不变一下。但樱木那炽热的视线却形同实质,一直从他的脸烫到了他的心。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瞒不过樱木,无论装得多好多完美,也必然瞒不过他,但是,不想睁眼,不想解释,不想面对,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就这样闭着眼任自己沉沉睡去。

但一向沾了枕头就能立即入睡的他,这一夜,却是如此地清醒,一直清醒,可怕地清醒着。

樱木足足生了流川一夜的气,但却一直忍着没发作出来,更不曾揭穿流川。只是在心中埋怨,臭狐狸坏狐狸混帐狐狸。亏得你平日里装得忠心耿耿,全是假的。上次在陵南,我对你大发脾气,你放软了声音应承我说再也不了时,是多么可怜的一副样子。到现在,就全忘了个干净。有了心事,竟不对我说明,我就这样不信任我吗?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枉我当你是知己,你竟把我看成外人了?你即然要装,我就偏不揭穿你,你即然不想告诉我,我就不逼问你好了,我为什么非得管你心里有什么事,在烦恼些什么呢?你不当我是朋友,是知己,我何必在这里一头热。你这只天下第一坏的狐狸,我往日待你的情份心意竟全都白废了。越想越是气恼,越想越是愤闷,整整一晚,樱木难受得几乎吐出血来。

流川心头,却又是另一番心思。原本无端疲累,只想闭目不见身外之事,他自己亦难明心意之所归。只道是眼前之事太繁太臣,尚不容喘息片刻,又有这皇帝大婚之责压在身上。国君立后大典何其隆重庄严,必得他和礼部共同筹划殚精歇智,方能处处应付周全。此刻只是想来,已觉琐碎艰难,令人无由生怨。只是他向来任事直言,素有担当,从无畏难怯繁之举,此刻的倦意却是连他自己亦觉奇特了。原本只是无端烦恼,无由懒怠,偏因着樱木这凝目而视却又默不作声,更惹出一股无名的怨愤来。你即明知我有心事,你即明知我在装睡,为什么偏偏不问。你若心头赤诚待我,便该全无他想,直言问我才是。你原该理所当然理直气壮认为你该问我任何事,依你往日之性,正应光明正大质问于我,你即不问,莫非还想我来对你诉苦不成。罢罢罢,你知我未睡,却不点破于我,我知你知我未睡,也无须揭穿于你。你我原是不同的人,又何必干系太过。

流川枫原已立定心意,但这一夜,终究不曾入梦。竟管,他一直没有睁眼,却终是清醒地熬过了一个夜晚。

一如樱木,亦是这般睁着眼睛,苦候天明。

一室中人,两般心肠,却都是难以安枕,一夜无眠。

之四十一

樱木与流川都没有料到,因这一夜无眠,二人竟是连着两三天都难以安枕。以往二人在一起并无许多刻意亲近之处,但相处之间却自然如鱼水交融。樱木半强迫地押着流川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流川也是半相就地与他日夜相伴。每天早上,一起赶着上朝,公事毕后,樱木必要强拉着着满脸不奈的流川同用过早膳方放他离去,待得夜色深深时,樱木总会令人备好了饭菜,等流川归来,才一边用膳一边议论些公务,一边各自讲些各自身旁发生的种种无关紧要的闲事,时光就象流水般自然地在谈笑中逝去。

谁知,这一夜之后,忽然间一切都变了。每一刻的相处相对都成了似火的煎熬。谁也不想刻意去回避对方,徒显自己的心虚,可面对彼此,却又觉气氛僵硬得让人难以适应。解衣推食,却终成了食不甘味寝不安枕。没有吵架,没有翻脸,没有任何争执,只是无端地就生疏了。依然同食共眠,却再无那般自在安心无拘无束。依然说着公务讨论国事,依然会为了一两点不同意见而互不相让彼此争执,但公务之外,竟然再无一言可对。以往从来也不觉得彼此有多少话好说,相互之间也不见有什么共通之处,但直到了这一刻,才忽然发觉,原来说完了公事之后,两人之间,竟然会有这等生硬的感觉。为什么以往相处纵然,什么话也不说,却也丝毫不觉冷场呢?

这等奇异感觉,却是由何而来。

两个人都不明白,但眼前这样奇诡的情形却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纵是樱木体健,也觉不适,更何况流川本是文弱书生,操劳政务,原已烦扰,又哪里经得起,连日来的寝食难安。所以他提出以后不再宫中过夜,樱木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向来粗豪如他,这几日相处,已然郁闷地直要吐出血来,更加上见流川形容憔悴,倍感不忍,心中虽有万千闷愤不解,却终不忍逼不忍问。流川开口说明要求时,他冷淡淡无所谓点个头当做答应。流川才一走,立刻召了一整班侍卫要他们专门护卫流川的安全,一再叮咛要注意他的饮食调养。又连连下谕到内务府,责令为流川所建的府第需要尽快完工,不能总让当朝尚书住在那种让湘北国面子丢尽的破房子里。

把事情安排完了,忽觉心中一片空茫,拿着案上的奏折看了半日,一个字也没瞧进去。最终将折子愤愤扔下,在殿中再转了十几个圈。然后再一次派人传话到内务府催工,再一次加派侍卫到流川家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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