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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君心(言情版)(56)

那样清宁而明利的眸子里,却有一种寂天寞地的冷,清霜傲雪的寒。两个武艺高明的大内侍卫,被这双如清冷的眼一看,竟是胆气全消,一起默然退走了。

流川平静地收回目光,再看手中的帐册。

户部中人,暗自佩服。这等临大事,决大议,色不动,气不变,却可屈壮士、服强豪的修养功夫能臣气度,他们就是再学十年也学不到。

只有流川自己知道,一颗心已乱至何等境界。眼睛望着帐本上许许多多早已熟悉的数字,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看的到底是些什么,每个字都已在眼中扭曲变形,化为樱木忿然的脸容。

那个脾气大在得吓人的皇帝,难不成真要把皇宫给折了?

他虽武功高强,但不知节制,胡乱发作,不知可会弄伤自己?

伤了也罢,反正他皮粗肉厚,自做自受,只莫真要把皇宫弄得塌掉半边,还我又要劳心劳力。

现在户部的事,已是一层又一层,一桩又一桩,叫人心力交悴应接不瑕了,哪里还有余钱去给这位荒唐皇帝修宫宇?

流川但凡操办公务,向来别无他念,纵有些身外之忧,也总能尽数忘却,只专心于眼前之事,但此刻心中的念头纷纷乱乱,一时间竟是不能抑制了。

流川枫几次试图驱除杂念专心公事,终究不能。最终暗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帐册,闭上眼睛,心中升起了深深的无奈和疲倦。

从来不曾感受到过这样深的倦意,从来没有过这样无力的感觉,是因为多年的操劳至此终于负荷不下去了,还是因为想到皇帝大婚的压力以致于承受不住了呢?

皇帝也是该立后了啊!可是……

流川静静睁开眼睛,清冷的眸光闪过一道毅然。从来不曾惧怕躲避过什么,自来直言无惧,任事无悔,到而今,为什么迟迟不肯说明呢?即然是必须面对的,何惧去坦然诚认,即然是应该争取的,他从来半步不退。何以就一定要彷徨要退缩要迟疑呢?

户部即然是京城里最繁忙的衙门,自然少不了喧哗忙乱,可是每一个人都深深感觉到独坐案前的尚书郎身上那浓浓的孤清和寂寞。

这样一个手握大权深受圣眷清冷秀美任事直谏的国家重臣为什么在这一刻却令得每一个看到他的人心中生起一种极度的怜惜与不平,平白多了想为他化解忧愁,驱散孤寂的冲动。

大家说着公务办着公事但几乎所有人的眼光都偷偷在注意他,所有人的心思都在他身上。所以当流川突然在案前立起时,整个户部就忽然间静了下来,大家都望着他,等着尚书大人的吩咐。

流川枫并没有责备所有人的分心,也没有惊异此刻户部的奇特气氛,他神色没有丝毫改变,语气也平静如常:“备马,我要进宫!”

之四十二

洋平一路进宫,通行无阻,来到勤政殿外,却被几个总管执事的太监拦住。

太监们一个个挤眉弄眼,另含深意地陪笑抢着同他说话。

“唉哟,水户大人,怎么连您也惊动了?”

“其实没什么大事,平白得让大人您跑一趟。”

“是啊,是啊,皇上这边已经消气了。”

“对对对,赤木小姐一到,皇上立刻什么火气都没了。”

“咱们原想进殿去收拾一翻,可是皇上正和赤木小姐说得高兴,咱们这些奴才,不得招呼也不敢败主子的兴致啊。”

说到后来,众人脸上的笑容都带着一种明显的暧昧。

洋平微微一怔:“赤木小姐?”

“是啊,近日太后每日都要宣赤木将军家的晴子小姐入宫伴驾,方才圣上动怒,就是赤木小姐奉旨来劝。”

“皇上原本怒气冲冲,不知怎么地,被赤木小姐轻声一问,立时就火气全消,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

“本来就是,赤木小姐何等温柔的人儿,就是勇武如圣上,也会唯恐吓着了小姐。”

“对对对,这就叫百丈钢终化绕指柔。依老奴看,咱们的皇后人选怕是差不多定了吧。”

洋平听着几个太监这般别有深意地笑着,别有深意地说着,心中也差不多明白了。微一思忖,便道:“我去看看!”也不再理会这些人的阻拦,直接便往勤政殿大门去了。

几个太监也不敢硬挡这位皇帝面前的红人,只得在后面纷纷不以为然地摇头,暗自责他太不识趣。

洋平走进勤政殿最先看到的就是在殿中说话的那一对男女,自然也不会忽略这座已经找不出一件完整摆设的宫殿此刻满地狼籍的样子。

真不敢相信,一国之君竟会傻站在这种地方和他心仪的女人说话。皇宫这么大,哪里没有一个待客之处,竟是连叫太监进来收拾侍候都忘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樱木久在边关带军,从不在意身边的环境。最重要的是,他只要一撞上晴子,总会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就连说话也要立刻结巴起来,能清醒地和佳人交谈已是极了不起了,哪里还记得其他的。

而一向温婉柔顺的赤木晴子本人更是从来不会表示不满的。

两个人一个不曾发觉,一个不肯开口,一个是当今国主,一个是候门贵女,就这样在这座一片混乱,连张完整的椅子都找不着的宫殿里傻站着,也实在太过扎眼。

樱木自己却浑然不觉,只是满脸通红,结结巴巴拿出几百年不曾有过的温柔语调对着晴子说个不停。也不知是太过羞窘还是太过兴奋,不但脸红得象火,就是说出来的话也没头没尾,莫名其妙。洋平听了半日,才只听明白他是一再说自己没事,没发火,没烦恼,没问题,只是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耍拳玩而已。他也绝对绝对没有受伤,更加没有什么可烦恼的心事,只是因为受到晴子的关怀而非常非常之感动。虽然看看这不象样的勤政殿也知道樱木那一连串的保证没有半点可信度,但很明显晴子实在太过温驯可爱了,尽管心中不信,也只是一直低头应是。

洋平在殿前站了半日,那两位,一个光是手脚没处放地傻笑傻说话,一个只管垂着头,“嗯”“啊”“哎”“是”地应着,竟是谁也没发觉殿里头多出一个人来。

洋平咳嗽了一声:“圣上!”

两个人才同时转头向他望去。

洋平装模做样地下跪施礼,樱木只恼他多事碍眼,恶狠狠瞪了他七八眼。

晴子原本在皇帝面前就颇为窘迫,又不知如何抽身,此刻看到有人来了,立时飞红了脸,急忙施礼告退。

樱木也不便不允,心中懊恼,脸上却只得带着笑一路往外送。

晴子待要说不敢,又恐再引得这位皇上连篇长谈,令得自己无法脱身,只得大胆生受。一直走出殿外,外面的所有宫人见到皇帝出来,全部下拜。

樱木见这等情形,不便再送,只好止步。

晴子方才松了一口气,走出几步,却又回身,轻轻柔柔地说:“皇上以后还请保重龙体,莫要因小事动怒。损毁物件原是小事,若是伤了身子,叫我等臣民如何自处?”

樱木感动得差点没流下眼泪来,一个劲点头,口里连连说:“我记下了,再不让晴子你担心就是!”

晴子这才嫣然一笑,屈身施了一礼,方转身离去。

樱木目不转睛,看着她背好的背影,直至消失,尚且不肯稍稍眨眨眼睛。

直到洋平连着唤了他七八声,方才飘飘然如在云端中一般满脸笑容满眼兴奋地走回来,抓着洋平就说:“我知道了,我知道这些日子我为什么不高兴了。”

洋平心中猛一惊:“圣上知道了?”

樱木猛点头,然后煞有介事地往外看看,宫人们一瞧见皇帝的眼神,全部识趣地退得老远。

樱木这才压低了声音,把心中的大秘密说出来:“很简单啊,母后要为我选后,可是我却只喜欢晴子一个人。偏偏晴子千好万好,就是眼光不太好,放着本天才在这里,他却看上那只狐狸,我当然心烦啊。虽然我是皇帝,但我不想强迫她,让她不高兴啊。人家向来是个堂堂正正的英雄人物,所以才会心烦,特别是看到那只讨厌的狐狸时,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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