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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158)+番外

楚韵如不明白,他这样急匆匆拖她出来,就只是为了避开旁人,用这样热切的眼神凝望她,用这样真诚的语调对她说话。

她只嫣然一笑,柔声道:“我不知道什么梦幻真实,也不在乎什么蝼蚁天神。我只知道,如果你是那入梦的书生,那么,我不愿做人间小姐,倒宁愿化为一只小小白蚁,和你共用那个美梦,只要在梦中让你快乐开怀,只要能给你一个美丽的回忆,只要能成为你真心怀念的人,就算是蝼蚁,是梦幻,就算明天醒来,世界毁灭,大梦终醒,也没有什么可在意,可叹息,可伤悲的。”

她语气轻柔,声音像春天的风,吹入人的心田,让人无法怀疑她的一片赤诚。

容若一阵激动,也顾不得就在大街之上,忍不住伸手拥抱她:“傻瓜,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楚韵如幼承闺训,最重礼法,此时,竟也不躲开他的拥抱,反而嫣然一笑:“我也一直想问你,傻瓜啊!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呢?”

容若展臂,把她抱入怀中,柔声说:“因为你待我最好啊!纵天下人疑我忌我,你却知我信我,就算旁人全都负我伤我,你却永远不会背叛我。”

楚韵如玉手微颤,久久垂眸,良久,才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胡说什么呢?还不快回家。”说着轻轻推开他,低头疾行。

容若料她是被感动到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暗欢喜,紧跟着共行,一路细语温声,楚韵如却一直垂着头,不答一语。

回到逸园以后,楚韵如即称有些乏了,要去休息。

容若心里叹气,女人娇羞起来,真是麻烦得很,却也不忍阻拦,只得任她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全都去拜寿,家中的仆人只道他们不会这么早回来,除了看门的两个下人,其他人全都跑去躲懒,一时偌大的园林见不着一个人。楚韵如又走了,容若忽觉整个世界都冷清起来。

一个人回了闲云居,往和平日相比,宽大得有些凄清的床上一躺,本想小息一下,谁知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无聊到要睁着眼睛,数窗外树上的落叶。

忽然间窗外的树枝被萧远带着恶意笑容的脸挡住了:“很难得啊!拜寿的人这么早就回来了。”

容若也白他一眼:“很难得啊!花花公子也这么早回来了。”

萧远也不生气,悠然道:“怎么,没人陪你,感到寂寞了。你的皇后娘娘,莫不是抛下你不管了?”

容若听他辱及楚韵如,一阵怒气直涌心头,起身斥道:“你和我斗气也就罢了,以后不要出言辱及韵如,她是这世间,待我最真心之人,我不想听你用这样的口气说她!”

萧远冷笑一声:“我不过是见你一人寂寞,想来陪你出去走走玩玩,你倒这般发我的脾气。”

容若一凛,望向萧远,眼神中充满防备,他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自己把这个恶霸王爷感动到天良发现,决定和他做好朋友、好兄弟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萧远不甘心受制于自己,暗中必要施手段报复的,只是最近见萧远日夜逸乐,什么事也没做,暗中还在奇怪,看来,现在萧远要动手了。

萧远却对容若防范的眼神视若无睹,负手悠然道:“你若有胆子,便跟我出来,若是不敢,也就罢了。”

这是最最低级的激将法了,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该上当,偏偏容若一股热血往上冲,反正以武功而论他也并不怕萧远,只要小心一些,也不至于中计,当即道:“好。”

事后,他为这个决定,后悔了千万次,却再也不可能让时光回头。

萧远领着容若沿着花径漫步,渐渐接近潇湘馆。

容若微微皱眉,难道这家伙是要去找韵如?张口就要问,萧远却先一步以指压在嘴唇上,做手式示意他噤声。

容若一呆,忽听到一个足以令他动魄惊心的声音从林中传出来。

“你还没查出萧性德的来历吗?”

“此人深不可测,又素来冷淡,问他的话,他绝不会回答,我问过容若几次,他也只说性德是最可信任之人,却不提其他,我也不好过于追问。”

过分熟悉的声音,让容若全身一僵,大脑突然停止运转,整个身体因为莫名的惊恐,而微微颤抖起来。

“你是皇后,是他的女主人,萧性德敢不理会你吗?”

“你不知道萧性德此人,就是皇帝,他也似从没真的看在眼里过。”

“容若今天在谢府拜寿,出手大方到极点,可是另有深意?”

“能有什么深意,不过是喜欢招摇而已。”

“他选择住在富甲天下的济州,可是另有用意?”

“你要我说几遍,住在济州因为我喜欢济州,如此而已。”

“你要知道,权谋争斗,阴谋陷阱,便是父母妻儿都不可告之,天下并没有真正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济州富甲天下,大楚的税赋有三分之一出自济州。他这样的人物,长住济州,怎能不让人提防?”

“说得有理,那权谋之争,父母妻儿皆可出卖的事,我还没见过不成?倒要谢谢你提醒。”

“我知道你心中不舒服,不过,你既生在这权谋场中,也只得认命。我先走了,你要小心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有任何不妥,即时通知我们,千万记住,永远不要毫无保留地相信任何人,包括他,当然,也包括我。”

容若呆呆站在竹林外,竹林中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入耳,他却拒绝去聆听,拒绝去思考。

萧远适时在他耳边缓缓道:“这就是那世上,待你最最真心之人啊!”然后狞笑着伸手在他背心处,狠狠一拍。

若是在平时,容若自然不会被他拍到,但此刻容若失魂落魄,早忘了防备,后心被拍个正着。

这一击,萧远若是含力而发,足以要掉容若的命,但萧远却只是借这一击发出一股强大的推力。

容若身不由主,被推得跌进竹林。

楚韵如闻得声息,迅速转身:“什么人?”

容若一跌倒在地,也即刻爬起来,才一抬头,便已看到楚韵如惊恐的眼神。

两个人无可回避地照了面。

她眼里的绝望映着他眸中的痛楚,两张脸都惨无人色,两颗心都在同一瞬间,深深坠向无底深渊。

望着楚韵如的脸,容若的手足冰凉,身体僵硬。

他没有斥责,没有发怒,甚至连疑问的表情都没有。

太过混乱,太过惊讶,他几乎忘记了应有的任何反应。唯一能做的,只是呆呆望着楚韵如。

望着她绝望的眼,他仍在盼望,这一切只是幻觉。

望着她再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他却知道,自己真的跌进了永远不能醒来的噩梦中。曾经的幸福如此清晰,彷佛就在昨日,就在刚才,还那么真真实实地握在手中。

明月下,她握他的手,她对他轻轻点头,许下一生一世的诺──“好!”

而今日,她嘴唇颤抖,却为什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闲云居中,她说过的话,言犹在耳:“我只知道你是我一生所见,最好的人,无论你要做什么,无论你选择什么路,我总会陪着你,伴着你,不离不弃。”

而今,耳中轰然响的,却是刚才竹林外,听到的那一句句椎心刺骨的对话。

眼泪,从她脸上,无声地滑落。

容若抬手摸了一把脸,脸上一片干燥。没有泪,不曾哭。

他在心中奇怪地笑了笑,为什么,伤心的是他,断魂的是他,以为要心碎吐血的是他,到头来,哭的却是她。

他向她伸出手,走前一步。脚步出奇地有些摇晃,身子僵硬得几乎不听使唤,明明轻功练得很不错了,却连普通的走一步路,都几乎跌倒。

楚韵如身体颤抖如风中的落叶,泪水不断滑落下来,沾满衣襟。她望向一步步走近她的容若,如溺水者,看着唯一的生机,又似犯罪者,望着当头劈下的刑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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