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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256)+番外

周茹笑道:“公子这话真的有趣,倒是大声说出来,让这满厅里的大人物,都跟着笑一笑。这厅中哪一个不是跺跺脚,济州震一震的人物,能有今日,靠的是什么,公子倒在这里说起梦话来了。纵然公子于权势上并没有多大心思,但既在其位,便谋其事。日月堂无数弟子的性命安危、前程未来都在公子肩上,要维护这一切,可不是说两声你好我好大家好便可以的。没有杀伐手段,没有雷霆手腕,焉能有太平之日?如果真的不在乎,公子又何必这么晚了,还赶来赴宴,心情这么不好,却还要应酬?”

本来满座都是笑语,大家说笑不绝,虽然皮笑的时候,肉不一定笑,但至少看来还是一团和气的,没料到周茹的发言,忽然间充满了挑衅意味,却叫满座为之一寂。

何夫人身为主宾,咳嗽一声,强笑道:“周公子说笑了,容公子来赴宴,本是……”

容若冷冷瞪着周茹:“何夫人与柳先生以礼待我,我也诚心相贺,两家结亲的喜事,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自然是没有的。”周茹微笑道:“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除了这大锣大鼓的大喜事,自然也少不了争伐杀戮,血肉横飞。容公子身已在江湖,肩上又担了重任,他日少不了建些英雄伟业,斩奸除恶,我在这里,先为容公子贺喜罢了。”

容若挑挑眉:“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过是藉口。只要有决心,不该做、不可做、不能做的事,也一定可以不去做。江湖一定要杀戮吗?所谓的斩奸除恶,以建威风,我倒还真是看不上眼。我身在江湖,不会让江湖来改变我,倒要变一变我眼中的江湖才好。”

本来满座客人,只当二人不和,言辞争锋,有意相劝,但说到这个地步,容若这一番话,却令得座中诸人,神色微动,都生起感触来了。

周茹悠悠而笑:“公子此愿,果然大见慈悲心,只是浊世滔滔,争斗不休,公子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吗?”

容若扬眉,眉峰起时,目光中竟绽出一种少见的英华气概:“能不能做到,你看着就是。”

“好。”周茹一掌击案,秀丽的容颜,居然也生起一股慨然英风:“我便拭目以待。”

她双手持杯,敬向容若:“为公子此语,你我且满饮此杯如何?”

容若朗笑一声:“好。”

他持杯抬手,与周茹双杯重重一碰,一仰头,饮了个一滴不剩,反手对周茹一亮杯底。

周茹同样一饮而尽,徐徐放下酒杯,却又悠然笑道:“公子宅心仁厚,不愿伤害任何人,实在令人敬佩,但如果情势所逼呢?比如……”

她眼神深远,凝视容若:“我听说容公子的夫人失踪多日,若是有歹人胁持容夫人,迫容公子做下危害天下之事,公子应是不应?”

容若眼神一跳,握杯的手指一紧,几乎捏碎酒杯,有隐约的火焰在他的眼中跳跃,他死死望着周茹,一字字道:“我绝不会容许韵如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我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周茹淡淡笑道:“公子不必紧张,我不过说说而已,这种事情,想来是不会发生的。”

她越是笑得轻淡,容若心中却越是忐忑,虽然明知楚韵如人在水月庵,又有董嫣然的保护,但是周茹这一番话,却终是说得他心惊肉跳,难以安宁,忍不住又想开口询问。

他才刚叫了一声:“周公子……”

就听得内堂一阵混乱喧哗,有人奔跑,有人大叫,不断有东西被撞倒跌碎的声音响起来。

“小姐……”

“少奶奶……”

“非烟,你先停下,听我说……”

“住嘴,不要靠近我,快滚开。”

一片混乱的声音里,柳非烟与何修远那激动至极,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喊声尤其刺耳。

“怎么回事?”几乎人人心头都浮起这样的疑问。

新婚之夜,已经进入洞房好久的小夫妻闹出了什么乱子不成?

何夫人和柳清扬迅速对看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是一片铁青。

柳清扬自座中一跃而起,交睫间,已掠入内堂。

何夫人站起来,强笑道:“诸位请自便,我先失陪了。”说着也迅速往内堂而去。

大家都是外客,不便闯进内堂,只得怀着惊疑的心情,在堂外等候。

容若见何夫人行走速度并不特别快,只像是个普通人,不由奇道:“何夫人不会武功吗?”

“当然,容公子不知道吗?”周茹笑道:“何夫人能撑住神武镖局,不是因为武功高强,而是因为她是名门闺秀,她家中曾出过三位尚书、两位郎中,还有两代女儿,曾嫁入后族楚氏,与朝中高官都有情份在。当年何修远的父亲,费了不知多少心思,才以江湖草莽之身,娶得这名门小姐。也幸得如此,他英年早逝,何夫人以弱质之身,才撑得住这一片基业。若不是何夫人家中有朝中高官在,神武镖局早就让旁人吞并,又岂能有今日的威风地位。如果不是何夫人娘家官方势力雄厚,苍道盟之主又怎甘将爱女下嫁。”

何家的喜宴上,周茹旁若无人,笑谈何家底细,虽说主人不在,虽说真相许多人心中都有数,但这般作为,终是太过放肆无礼,引得满桌人人侧目,好在内堂不断有混乱的声音传来,终是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去了。

“非烟,你不要胡闹,听爹的话,过来。”

“我不过去。爹,你是盖世英雄,可是现在,你又能帮我什么?”

“非烟……”

“爹,你相信我吗?”

“……”

“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还能指望你帮我什么?”

“非烟,听话,别闹,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把你当成女儿般疼爱……”

“疼爱……你还会疼爱我吗?我还要指望你的疼爱吗?谁不知道何夫人贞烈无双,守业教子,大家闺秀,教出来的儿子最重礼法声誉,你们都不信我,我还要你们疼我做什么……”

“非烟……”

“何修远,你站住……从今以后,我们一刀两断,再不是夫妻,你不必看在苍道盟面子上忍辱负重,何伯母,你也不必担心你家门被我所玷污。”

“非烟……”

“非烟……”

“非烟……”

因为过份的惊慌失措,纵是端庄如何夫人,深沉如柳清扬,守礼如何修远,也都忘形地大叫起来,根本没顾虑到这声音传出来,会惊扰外人。

而柳非烟的声音,更是声嘶力竭,充满了痛苦、悲伤、愤怒、悲凉,还有更多的不甘不屈,却又无可奈何。

容若听得眉头深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弄到这步田地。

在内堂刚刚发出混乱声音时,一直侍立在容若身边的肖莺儿就不见了,此时,她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凑到容若耳边,用小得只有容若听得到的声音说:“有丫鬟进新房收拾,看到床被凌乱,明显已经圆房,却并无落红。”

容若还来不及为日月堂奇妙的情报网络而感到震惊,已被这忽然听到的消息大大震动,心头隐隐有什么灵光闪过,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没法抓住。容若晃晃头,再努力思索,却也只能想到目前柳非烟的处境了。

在这个女子把贞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时代,没有落红,简直就可以让一个女人再也活不下去。更何况何家这般大财势,更何况何夫人又是官宦女子,最重名节,何修远受母亲所影响,必也拘泥礼法。

当日柳非烟被掳,于风尘之地获救,就已经弄得流言满天,迫得柳家不得不提前完婚。何修远心中想必也有许多疑虑,才会有当初在明月居向容若打听的事情发生,只是碍于柳家的权势,不便拒绝罢了。

如今发生这种事,就算柳清扬再权大势大,也压不住何家的愤怒。何家虽然不敢在洞房闹出休妻之事,但柳非烟在何家从此不能抬头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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