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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28)+番外

萧逸长叹一声,再下一子:“我确实太轻敌了。”

苏慕云一笑摇头,信手又应一子:“董仲方虽然有些难测深浅,却没有真正影响大局的份量。对于他,轻敌不是大忌,只要能及时发觉就好了。要成大事者,最忌的是心慈手软,当断不断。”

萧逸提起一子,久久不落,只觉棋盘中纵横杀伐,败局已定,长叹一声:“这一局果如先生所料,我败了。”

苏慕云也长长一叹:“主公不世英雄,奈何爱心太重,不忍舍子。主公明明不是如此轻易认输之人,纵身处任何劣境,也必会苦战到底。主公请看,只须在此处放下一子,自绝生路,放弃一大片棋子,反能再开生机。主公棋道远在我之上,不会看不出这一招,为何甘心认败?”

萧逸站起身,目光茫然望向天际:“苏先生,他毕竟是君,大义名分都在他处,我若动手,从此再无退路,纵然成功,千古骂名抹之不去,天下人又将如何看我?”

“何为大义?何为名分?千古功过,谁又去理会他人如何评论。天下人只要安居乐业,根本不会在意王位上坐的是谁。”

苏慕云站起来,走到栏杆旁,望着楼下喧哗市井:“主公与我四年相交,处处敬重,纵然我屡次拒绝主公的盛意,主公也从不曾对我动过杀机,我的确感动至深。但我愿投主公,却不是为了这些,而是因为……”

他望着楼下,目中闪过深刻的感情:“为的是,这下面,无数的百姓。”

萧逸站到他身旁,和他一起倚栏下望。

大楚国的京城,繁华富有,街市热闹,百店林立,人来人往,笑语喧哗,百姓的眼中、脸上都带着快活的笑意。

“当今天下纷乱,诸国征战不休,国家兴亡灭败,不过转瞬间事。多少国家,君臣朝夕做乐,逃避现实,百姓十室九空,皆死于战乱。可是,看看这大楚国都,何等热闹繁华,百姓安定喜乐,君臣安享富贵,都只是因为大楚国有一个萧逸。有你在,天下诸强,不敢正视大楚。有你在一日,楚国百姓就有一天好日子过。皇帝是谁,有什么重要?名分归于谁,我也不在乎,我只知,君为轻,民为重。大楚国,要的是一个可以安邦定国,守土护民的君主,而不是一个残横暴虐,只知逞一人之快,从不顾万民祸福的任性孩子。”

苏慕云声音初时平和,渐渐沉凝威严起来,望向萧逸的眼神,亦是肃然一片。

萧逸黯然道:“他是我的侄儿,今天,他叫了我许多声叔叔。”

“现在,他口中越是这样叫,心中便越是忌恨倍增。”

“我知道他是在做戏,就算明知如此,听到他这样叫我,心总是会软的。”

苏慕云冷笑一声:“让主公心软的,只是一个侄儿吗?”

萧逸神色一变,素来温和的眼睛里忽然射出凛然威芒,沉声道:“苏先生!”

他与楚凤仪之间的纠缠并不是秘密,只是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隐痛,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毫无顾忌地点出来。

“主公,如果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那个早已习惯处于千万人之上的皇太后,还会接受你吗?儿子和情人相比,谁最可靠?谁更亲近?如果你们之间只能留一个,她会选择谁?这一切,以主公的才智,不会不明白,只是不肯去想罢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转眼即过,皇帝亲政之时即到,到时你如何自处?缓兵之计总有时限到的时候,皇帝与大秦联姻,秦国的势力侵入楚,主公如何应对?主公,天下早已在你指掌之间,只是你自己不肯去取。主公苦忍多年,可曾得到回报?倒不如奋而一击,肃清隐患,到那时,也由不得她肯不肯了。”

“苏慕云!”萧逸声音肃厉,但其中惊惶之意,却比愤怒更甚:“你怎能……”

苏慕云脸色不变,语气坚定:“主公,英雄的仁义,与妇人的仁义不同,欲成大业,岂可受诸般拘束?我愿投主公,是因为你心怀天下,心怀百姓。明明知道秦国来使不善,却因不愿给秦国动兵的口实而不肯杀死纳兰玉。可是皇太后她做了什么?明知秦国虎狼之心,明知楚国没有你,必成诸强吞并的目标,她也还是要借秦之力来对付你,两相一比,高下立见。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害。这一局,关系着天下无数人的生死祸福、身家安危,愿主公不要再迟疑。”

萧逸握拳,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气,然后睁开眼,转身走回棋盘前,伸手取了一枚棋子,手停在空中,却迟迟放不下去,只是捏棋的手指越来越紧,手背上竟开始爆起了青筋。

苏慕云轻轻叹息一声:“罢了,主公不忍,我也不再勉强,这大好头颅,一腔热血,便陪着主公,一起抛洒便是。”

他声音虽轻,萧逸却如受重击,再次闭目,在心中低唤一声:“凤仪。”手中的这枚棋子,终是沉沉重重地落了下去。

当苏慕云和萧逸楼头手谈之时,重重宫宇内的皇太后却坐立不安,连声吩咐,将秦福、高寿两个自己宫中最好的高手,全派去皇帝身边服侍,却仍心神不定。

赵司言在一旁柔声劝慰:“皇太后不用太过担心,秦公公和高公公都是忠心得力之人,有他们在,必会保护皇上安全,更何况,摄政王也未必会动手。”

楚凤仪惨然一笑:“不,他一定会动手的。以前若儿年纪小,又不懂事,他才让若儿活下来,再过一个半月,若儿就要亲政了,秦国的联姻使也会入京。若儿又忽然变得聪明起来,应对进退,都无差错,知道要招揽人心,收纳人才,他怎么会不倍感威胁?你没有看到,方才,他说皇上长大了时的眼神……他一定不会放过若儿的。”

楚凤仪越说越是心惊,猛然站了起来:“不行,光秦、高二人还是不足,把永乐宫的高手都派过去,一定要护卫在皇上左右,不可离开。凡皇上的饮食用度,全部都要检查,绝不可轻忽。萧逸目前还不敢明着杀死皇帝,否则必会激起朝野非议,天下不满,也给别人攻击他的口实。只要他暗中下手,我总还可以防范。”

赵司言第一次看楚凤仪如此失措,也是惊慌,忙低声说:“皇太后请三思,如果永乐宫的高手都派出去,那太后的安危……”

“萧逸应该还不会杀我。若是他真对我动手……”楚凤仪神情凄苦:“只要我的孩子可以好好活下来,我也瞑目了。”

“皇太后,我担心的不是摄政王,无论如何,摄政王也不会杀害皇太后的,可是,其他人又如何呢?瑞王、诚王都是贵太妃所出,一向对皇太后不满,他们又都是年长的王爷,对于坐失王位之事怀恨在心,多年以来,都没有停止过暗中活动。”

赵司言低声说:“看花园的赵二,一个月才半两的月例银子,可他家中的爹娘,住必华宅,出必车马,暗中,都是诚王殿下给的银子。还有负责采买永乐宫用度的陈礼,外头早置了家宅,一个太监居然也娶了一妻二妾,每回出宫,都要回家去温存一番,那美人,可是从瑞王府里直接抬到他那私宅中的。在外殿奉茶的双儿,以前有个情郎,如今已经外放做官了,保他当官的,也是瑞王的亲党。皇太后,以前宫中有高手护佑,也不惧这些魑魅魍魉,只当不知道这些暗中的勾当,以松懈瑞王之心,可若是把可靠的人都调走了,万一……”

“你放心,萧凌、萧远还没有成气候呢!做的全是些见不得光的小人之事,全无成大事者的气度。萧逸哪里不知道他们有二心,留着他们这些大事干不了,最多添添小乱的人在,必要的时候,缓冲一下我与他之间的纷争罢了。他们也知道,如果我死了,萧逸会立刻登基,再不迟疑,到那时,他们还有好日子过吗?所以,他们不但不会杀我,反而会尽力保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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