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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40)+番外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性德回答了他:“以前的玩家,不会有你这样的痛苦烦恼,他们积极向上,他们争取把一切都掌握在手心,他们借助我可以提供的一切优势,努力往上。当他们站在最高点时,所有的赏罚恩赐都由他们,不必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只需稍示仁德,旁人就会感恩戴德了。不必去努力让别人接受他,因为所有人都会努力请求他来接受他们。”

“也许他们都是对的,只有我是错的。在这个世界里,只有那样活,才是正常,也是正确的。”容若的声音低低落落,眼神越加苍茫:“是啊!有你的保护,有楚家的力量,也有一部分思想正统的臣子们的拥护,我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像所有政治家一样,努力向上,出尽百宝,争取最大的政治利益,不再天真,不再傻得只会讲感情,适应黑暗,适应杀戮和斗争,在自己拥有一切之后,再回头去赏赐那些人幸福吧!用不着这样辛苦地想要努力让别人相信自己,用不着这样一次次失望、一次次被打击。”

性德没有发出声音,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容若的态度是正常的,他终于觉醒了,他终于不再古怪,不再反常,不再做他永远不了解的事,终于开始和所有以前的玩家一样了。

他的心中一片冷寂,玩家的心理,本来就不是他会在乎的事。

“好了,谢谢你提醒我,我的确该从梦里醒来了。”容若有些苦涩地笑笑:“但愿今晚想通之后,可以睡个好觉,明天,换一种活法吧!”

他闭上眼,足足半个时辰,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已几十次,然后坐起来,大叫:“还是睡不着。”

性德不语,只漠然看着他,这个人,终将变得不再莫测,不再新奇,终将和以前的人一样,他以后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再有任何新意,因为那些事,自己已看过许多遍了。

容若得不到他的答覆,抬眼去看他,却见满眼跳跃的宫殿灯火中,性德的脸,也模糊不清了,忍不住大声喊:“这些灯太刺眼,怪不得睡不着,把它们都熄了吧!”

性德依然无言,只是依次去吹熄每一盏宫灯。

这时,容若和性德都没有意识到,性德完完全全可以随便一挥袖,把满殿灯火灭去,可是,他却莫名地选择这样麻烦的做法。

容若只是呆呆地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一处处光明化为黑暗,呆呆地看着方才还光亮辉煌的宫殿,渐渐陷入深深沉沉的黑暗中。

火苗即便再旺再亮,也不能改变被风吹灭的命运。蜡烛终究会坠入黑暗,人呢?

第九章 此心不悔

看着性德把烛火一盏盏扑灭,光明一点点退却,黑暗一步步扩大。容若忽觉胸口一阵阵郁闷,这偌大宫殿,像是让人连呼吸的自由也没有了。

他也不顾夜深风寒,从龙床上一跃而起,大步走到殿门前,双手把门打开。

殿外守护的太监、侍卫跪了一地。夜风从外面呼啸而入,更吹得满殿烛火摇摇欲灭。

光明原来如此脆弱,根本禁不起丝毫风吹雨打、人世折磨。

容若在心中惨然一笑,漫步下玉阶,抬头看,漫漫夜空、寂寂星月,皆是寒意。

就在他身也冷,心亦冷的时候,忽觉身上竟然一暖。

容若一怔低头,却见身上已披了一件雪白的貂皮披风。

他回头一看,一个相貌秀美的宫女已经跪了下去:“奴婢放肆,罪该万死。”

容若认得这是住在侧殿附近,每日服侍他梳洗的宫女:“你叫侍月是吗?这么晚了,怎么不去睡?”

侍月叩首道:“服侍皇上的起居饮食是奴婢的本分。今夜,本就轮着奴婢在殿外守候,随时听皇上旨意。奴婢看夜深露重,怕皇上着凉,所以赶忙给皇上取了披风过来。是奴婢大胆,没得皇上允准,就擅自为皇上加衣,冒犯龙体,奴婢该死。”

容若笑笑摇头:“这是什么话,你担心我的身体,是你的好心,能有什么罪?是我以前喜怒无常,让你们都吓怕了吧?即是这样,旁人都不敢靠近我,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急着过来亲手给我加衣裳,就为着怕我生病,倒是不怕惹得我恼了,要了你的性命。”

侍月跪在地上,声音低微:“奴婢原不是服侍皇上的,因上次皇上落水,怕皇上再出差错,加派了许多人到皇上身边,奴婢才跟着一起调过来。奴婢也听旁人说过皇上一些话,但奴婢眼里的皇上,却实在是个……”

她的声音更加低了:“好人。”

她声音虽小,容若听得却真:“你说什么?”

侍月吓了一跳,慌忙磕头:“奴婢该死,皇上是天子,怎么好用平凡人的话来比,旁人说的闲言闲语,更是不该冒渎了皇上。”

容若一急,伸手把她拉了起来,看定她追问:“你刚才说我是什么?”

侍月被当朝皇帝抓着纤手,脸上一阵通红,又羞又惊又怕,战战兢兢地说:“奴婢……刚才……是说……皇上……是个好人。”

容若紧紧盯着她的俏脸:“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想?别人不是都说我是暴君吗?”

侍月羞怯怯垂下头:“奴婢不知别人说的话,奴婢只知道,侍奉皇上以来,不见皇上打骂过一个奴才,不见皇上说过一句重话。皇上故意逗大家笑,体贴大家辛劳,一个小太监跪着,皇上都会特意叫他起来。有皇上在的时候,大家会轻松许多,开心笑的时候也多。皇上特别不拿架子,奴婢才敢大着胆子,不经禀报就为皇上加衣。这样仁慈的皇上,怎么会不是好人呢?”

她心慌意乱,词不达意。

容若却听得眉飞色舞,兴奋莫名,抓紧她的手,大声说:“真的,真的是这样?我所做的,原来不是白做的,原来,只要有付出,真的可以得到回报,哪怕世上,只有一个人相信我是好人,不是暴君,也足够了。”

他手握得好紧,紧得让少女的芳心几乎跳出咽喉。

容若却又在这时忽然放手,直冲回大殿:“性德,性德……”

性德在灭烛,他速度非常慢,殿中烛火又特别多,所以,当容若跑回大殿内时,还剩一根蜡烛没有熄灭。

性德正要抬手扑熄它,听到容若的声音,就停了动作,侧头望向他。

整个大殿,只有孤零零一根蜡烛,还有那清清寂寂,仪容绝世的非人类。

性德,等着容若说话。

容若,却只怔怔望着偌大宫殿中唯一的光明。

满殿阴冷,暗沉沉一片,反映着他的眼睛,也漆黑不见底,无边无际,但在其中,却一直有一点燃烧的烛焰,执着的跃动着。

举殿黑暗,一根蜡烛的光芒与温暖,太过微不足道,但,光芒仍然是光芒,即使小而微,即使只要一口气,就能轻易让它消失,但,它毕竟发过光、发过暖,即使被照亮的,只是纤毫之地,被温暖的,只是无形的空气。

下一刻,也许它会被性德吹灭,但这一刻,它却执着地燃烧,执着地在容若眼眸深处跃动,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保留一点点小而微,但确实存在的光明与温暖。

“我真傻,我真傻,我真傻……”容若声音如叹息,然后,渐渐高昂,渐渐带出了笑意和自心底深处发出来的欢愉。

他笑着用无比清澈的眼睛,看着性德并没有明显表情波动,只是似乎眼睛睁得比平时稍大的脸:“我是多么傻,只因为受到一些挫折,就想放弃一切,就要改变我自己的心。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是别人的事,难道因为所有人都喜欢阴谋暗算、杀戮争斗,我就一定要变得和他们一样吗?难道因为太多太多的人,做出太过无情的事,就可以把一切残酷的事情合理化吗?难道因为夜晚太黑太冷,风太大太猛,就永远不去点蜡烛吗?你说对不对,性德,你为我高兴吗?我终于想通了。不是一开始不懂得必然艰辛困苦的想当然,而是在发生这一切之后,还能想通,还能坚持做我自己,你为我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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