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太虚幻境(446)+番外

这下好了,一大早,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不等皇帝提这件事,自己就先跳起来表态,一阵痛哭流涕地数落自家儿子,捶胸顿足地自责请罪,谁能为这点小事,责怪这么一个自律甚严的宰相。

他再跪地为赵如松请赏,秦王本来就是要借这个机会表明态度,重赏赵如松,纳兰明这一求,秦王也不可能变赏为罚,只得照原计划重赏,只不过皇上英明神武,赏罚分明,变成了相爷胸襟宽大,不记私仇了。天大的人情,全让纳兰明给抢了过去,倒没秦王什么事了。

纳兰明今日这一番作为,必能让满朝臣子心服,也让士林传为美谈,就算是赵如松,事后,对他也会多些感念之情的。这位相爷大人,精明之处,让人心惊,胆大之处,也实在叫人咋舌。

孔从文道:“纳兰玉有官职在身,我也与相爷同朝为官,既然他受伤而来,不便下车,我怎么也该表示一下。”当即告罪一声,长身而起,向马车走去。

他的仆人也紧随在他身后,跟他一同走到马车前,为他掀起车帘子。

容若眼睛紧紧盯着那个沉默的仆人,凝思不语,只是眼神慢慢地亮了起来。

而许漠天脸上,也现出无奈之色,遥望着那一对主仆。

过不多久,孔从文主仆问候已毕,复来到桌前:“纳兰公子精神不济,需要休息,咱们且自乐呵便是。”

四人复又谈笑风生。

孔从文半点官架子也没有,谈笑间口角生风,极有趣致,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但有时说话间会顿上一顿,悄悄用眼角往那家人所站的方向一扫,彷佛是在等待某种指示一般,然后才接着说下去。

容若看得心中好笑,悠然道:“今日风高日朗,大家兴致都不错,这样乾饮酒也颇无味,何不来行个酒令,大家觉得怎样?”

孔从文是文人,好的就是这个,当即拍掌叫好。

许漠天是儒将,也不怕这个,只是笑笑点头。

倒是楚韵如很惊奇地望着容若,容若肚子里有几斤几两,她比谁都清楚,这位公子哥做起诗来,连平仄都搞不清楚,他真的懂行酒令吗?

容若却毫不在意地自己掀自己的底:“孔大人想必满腹经纶,许将军也是一代儒将,在下却实在文墨欠佳,那风雅的酒令倒是不会行的,不如咱们就说故事下酒,一人讲一个故事,大家觉得好呢!就各自喝一杯,大家觉得不好呢!讲故事的人饮三杯,你们看如何?”

孔从文和许漠天自然都一起点头称是。

容若抢着说:“既然如此,这故事,就由我开个头吧!”

他咳嗽一声,这才悠悠地道:“话说,在古代,有一个叫汉的国家,非常强大昌盛。汉国的宰相,能诗文,善政务,又精通兵法战阵,总揽朝中大权,实是一位了不起的风云人物。很多从异国来到汉的使者,对这位宰相都非常好奇,期盼得到宰相的接见。有一天,另一个大国,派出了使者到汉国进贡。宰相听说那位使者是很聪明的人,于是就让一名手下扮作自己,自己则穿了士兵的衣服,捧着刀,站在手下的身后……”

容若语气微微一顿,目光淡淡一扫。

楚韵如面现愕然之色,孔从文神色有些发僵,许漠天不知不觉又把眉头锁起来了。可惜站在三步以外的那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容若心中暗笑,犹自悠悠然讲下去:“使者在和假宰相会过面之后,就去休息。宰相派了一个手下去使者那里探问使者对宰相的观感,使者说,他在国内时,听说汉的宰相非常了不起,可是亲眼见了,却觉得没什么,反而是宰相身后一个捧刀的侍从,不是池中之物。宰相听说之后,觉得这个使者非常厉害,眼光极为敏锐,是个很可怕的人,就派人连夜,把这个使者给杀了。”

他悠悠止声,见其他三人,还在发呆,没有什么反应。

容若笑了一笑:“三位,我这故事,讲得好不好?”

三人都是一怔,这才回过神来,知道容若的故事讲完了。

楚韵如已经明白过来,笑盈盈叫好,把自己面前的一杯酒端起来喝了。

孔从文干笑一声,又一阵干咳:“这故事,说得……好。”

他把酒杯拿起来,也一饮而尽。

许漠天与容若相处的时间不短,对容若还算了解,这时自然知道他已洞悉机关了,只得苦笑一声。

容若复抬头对着孔从文身后的家人笑道:“我说的这个故事到底好不好听呢,纳兰相爷?”

他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对着那家人深深一揖。楚韵如也随之立起,非常好奇地望向那家人。

那家人忽的长笑一声,大步走近。

他沉默地站在一边时,只是个普通的下人,可是,他这朗声一笑间,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哪怕穿着青衣小帽,那高贵的风度、慑人的气质,自然而然流露了出来。

“容公子聪明天纵,老夫佩服。”

其实纳兰明并不老,也不过四十岁左右,眉眼带笑,五绺长髯,观之竟飘然有仙气,举手投足之间,绝没有一代权臣的压迫感。

但许漠天和孔从文即刻站起,施礼如仪。

“相爷。”

纳兰明含笑还礼,眼睛却看向容若:“不知容公子因何看出老夫的身分的。”

容若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许将军在眼看就要进京城的时候,让整队人停下来休息。这路边的小小酒摊,怎么看,也不适合我们这么多人停下来,让两位大人叙旧聊天,就算许将军和孔大人情谊深厚,也应该先急赶入京,交接了各种公事之后,无所牵挂地痛快一叙。而且,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孔大人会在这里。现在还是早春,寒风刺骨,这个时候出来踏青散心,真是有趣。更何况,孤身一个,不携至友,不带美人,只领着一个家人出来游玩,跑到离京城光骑马也要一个多时辰的郊外来,不嫌无聊,也会嫌累啊!”

容若笑笑看向孔从文和许漠天:“思来想去,觉得,孔大人必是有所为而来,而许将军,也定是看到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人,不得不停下。许将军皇命在身,竟还能让他在此停留,那人的身分简直呼之欲出。”

他复又把目光转向纳兰明:“相爷虽做从人打扮,但一国良相,朝中栋梁,这等风采神态,无人可以比拟,又如何掩盖得住,就像我故事里那位宰相一样,纵捧刀侍立,也掩不住其风神气度,明眼人自是一看即知。”

纳兰明长笑道:“容公子好生灵巧的心思,实在叫人佩服。说来真是惭愧,老夫虽为一国之相,到底脱不了舐犊之情,闻说我儿受刑,伤势严重,不觉日夜不安,坐卧不宁。你们一路回京,已派人快马前来回报了。我心中牵挂孩儿的伤势,只想尽快相见,但我儿是犯了律法而受刑,我身为一国之相,对这种荒唐行径,责骂都还来不及,若还郑重出城迎接,只怕言官们又会有一番罗嗦。无奈下,只好求孔大人代为遮掩,扮做仆人,只想早一步见到我儿罢了。知他无恙,我心中才能安定,这也是为人父母的一番痴心,倒让诸位见笑了。”

他的语气,又是怅然,又是不舍,又是无可奈何,让人生起深深的同情:“可叹我身为宰相,一言一行,万众瞩目,诸事皆不得自由,连看看自己的儿子,都要诸般掩饰。”

容若听得暗自佩服,瞧瞧人家,说起谎来跟喝白开水那么自然,怪不得能当右相呢!这本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的。

当然他脸上也是十二万分真挚地笑道:“大人是一国之相,举手投足之间,天下注目,行事多受掣肘,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倒是小子冒昧,点破了大人身分,不知可会让相爷困扰?”

纳兰明笑道:“纵有些小困扰,能结识容公子这等人物,又有何憾。”

上一篇:死灵与法师 下一篇:七星招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