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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463)+番外

第八章 啼笑误会

小园亦有无数梅花,昨夜北风紧,就算是傲雪寒梅,也不免落了满地,梅林之间,有清泉,有奇石,泉边石上,有人静坐赏梅花。

清晨的寒意让人凛然瑟缩,那人却在寒风中悠然而坐,任衣襟、发丝随风而起。偶尔有落花飘零无依地落下,擦着他的衣襟,飘落于地。

若是往日,雪衣人或许会如平常一般走过去,皱着眉头说一声:“武功还没恢复,怎么又冒着寒风起来了。”

现在,乍见这一幕,他却如同被一根钉子钉住一般,远远站住,久久凝望,再不能动弹一分一毫。

正是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一天最冷的时候,东方朝阳才露出半个头,西方明月犹未完全沉寂,这日月交辉的短暂时刻里,那人的光芒却比日月还要灿亮。

寒风呼啸,令得他衣襟、发丝飘舞,让人一阵恍然,只觉这样一个人,随时都会化为云烟,随风飘飞。

雪衣人怔怔站在原处,遥遥望着性德,直到此刻,昨夜所经历的一切,才彷佛有了真实感,纳兰玉说的那句话,倏然在他耳边响起。

“她是一个女子。”

雪衣人倏然全身一震,忽然间,真正意识到了这句话的意义。

“她是一个女子。”

“她是一个女子。”

“她是一个女子。”

一次又一次,这简短的几个字,在他耳边不断地回响,整个脑海里只剩这一句话,整个胸膛里不断回荡着这句话。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一句话,对自己的人生,会有多大的影响。从听到这句话的一瞬,从再次看到性德的这一瞬,这天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今日之后的他,与今日之前再也不一样了。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彷佛是一瞬,又彷佛是千千万万年,雪衣人才重新找回他的思绪,彷佛已经僵木的身体和思维,才慢慢地,一点一点,重新属于他自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心口猛烈地跳动起来,他彷佛可以听到血液在体内呼啸奔腾的声音,这样莫名其妙的激动是为了什么,这样失控的情绪他已经快要记不清,上一次出现是什么时候了。

那一个夜晚曾发生的事,转瞬又到眼前。

雪衣人一掌击到性德肩上,强横无比的内力如万涛归海一般,直逼入性德体内,然后转眼便如泥牛入海,无踪无迹。

换了任何武林好手,都要面色大变,惊惶收手,雪衣人却连眼神也没动一下,更加狂催功力,彷佛那无数武林人看得比鲜血、比性命还珍贵的内气贱若草芥一般。

“你疯了。”就连性德脸上都露出惊异之色。

这世上,能让他这样动容的,第一是容若,第二是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第三,就是这个忽然间变得不知死活的超级高手。

雪衣人冷笑:“我一直觉得你体内经脉闭塞,可是不管找了多少好手要给你打通经脉,真力都如泥牛入海一般,被你吸个干净,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个无底洞,是不是真能吸尽所有人的真气。”

这时其他人才醒悟过来,人人色变,个个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想要阻止雪衣人。但雪衣人功力运到极处,全身三尺之内,如有罡风护体,凡飞扑而至者,无不被震得远远飞出去,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却没有一个人顾得了自己身上的痛苦,纷纷惨厉地大叫。

“主上,不可……”

“主上,我们一定有别的办法恢复他的武功的。”

“主上,你不可拿自己冒险。”

有人倒在地上,站立不起,犹自大叫,有人一边叫,一边爬过来。

有人痛哭失声,在地上连连磕头,声音绝望如坠九幽地狱:“主上,求求你,千万不要啊……”

连性德都不自觉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些日子,他早就习惯一帮被抓来替他打通经脉的倒霉蛋,面无人色地让内力从他体内消失,此刻却真的有些不愿,这个倒霉蛋,变成眼前那理应永远傲然云天的男子。可是,雪衣人的掌上力道,将他牢牢吸住,让他难以脱身出来。

他心念一动,即道:“你不想让他们背着你对我下杀手,只管说明,用这种自杀的方法,当众表明你对我的重视,让他们有所顾忌,实在愚不可及。”

雪衣人一震,手中内力一缓,性德已经轻飘飘退开一步,脱离了雪衣人的气劲控制。

雪衣人有些讶异地一扬眉,身周奔腾激涌的内气一凝,转眼消逝,平生第一次,遇上一个可以在他的气劲威压下,轻易退开的人,何况这个人已经武功全废,真是神奇啊!怎么不叫人向往,怎不让人盼着他早些武功恢复,可以尽情一战,纵死,亦可无憾。

而性德已退出七八步之外,双眉微蹙,冷冷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对他来说,这已是难得的不悦表示了,雪衣人却悠然一笑,你这样,算不算是为我的行为而生气呢?你也会喜会怒,你也是血肉之躯。

他不知不觉微笑起来,信步追去,留下一群筋疲力尽,吓个半死,却还挣扎不起的下属。

听到身后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性德却懒得回头去理会他。以前的容若是个不知死活的白痴,现在的这家伙是个同样不知死活的疯子,他怎么就净碰上这种人呢?

雪衣人在他身后道:“卫舒予。”

性德没有动静。

“我的名字叫卫舒予。我知道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但是……”他苦笑:“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

性德依然没有理会他。

卫舒予轻轻一叹:“一直以来,我所想要的,都凭我的武功去争取,武功之外的东西,我始终不是很懂,对于敌人,我可以一剑挥去,但对于忠诚于我,甘为我死的属下,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让他们知道,我非常重视你。”

“所以愚蠢冲动到自找死路。”性德冷冷道。

“我也是真的想要尽力恢复你的武功,我不愿意软禁你,但我又不能放你走,天知道,你会不会因为那个白痴的胡作非为,而白白死去。所有的办法我都试尽了,我真的有些等不下去了,性德,我真的,只是想赌一下,用我的武功,用我的性命,来赌一个可能,来赌,这世上,没有打不破的壁障,没有攻不破的困境,只看,那打击的力量,有多么强大罢了。”

他的语气十分生涩,对于万事习惯用暴力解决的他来说,这样的解释,十分艰难,十分辛苦。

性德沉默良久,忽然道:“秦王知道你们吗?”

卫舒予被他这一转换话题,也是说得一愣,但立刻耸耸肩:“谁知道呢?”

“他知道。”

完全肯定的语气,让卫舒予一怔。

“连庆国人都知道假运药材,引你的人出来,你在秦国做下那么多惊天大案,秦国的官府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秦王就是凭着这些人治理天下吗?”

卫舒予心间忽的一凛,不自禁地伸手去抚剑柄:“他知道,所以故意下令不要追查。”

性德没有再说话。

卫舒予沉默良久,忽的朗声一笑:“纵然如此,我复有何惧。”

性德没有回头,没有出声,卫舒予却已轻轻道:“谢谢!”

这两个字,也说得十分生硬,对他来说,向人道谢,也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经验。

而性德依然沉默,对他来说,提醒玩家以外的人,为玩家以外的人分析得失利害,也同样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忆起那一夜,不知为什么,卫舒予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温柔,那人的冷淡漠然之后,也会因为不愿他内力流失殆尽而愤怒,也会因为不愿他毫无防备而提醒他,那么,他……不……是她……

卫舒予莫名地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走到性德身旁。

若是在以前,他会很随意地拍拍性德的肩,但现在他的手抬起来,僵了一僵,又收回去了,只是低声说:“你的武功没有恢复,还不能抵御寒冷,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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