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太虚幻境(466)+番外

回答他的,是卫舒予长久的沉默。

他已经找不到任何语言能表达自己这一刻的心绪,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方式,可以对这样的给予,加以回应。心中升起的,不是宽慰,不是感激,反而是沉沉的压力和无奈。

是啊,那么多人的生死祸福、身家性命,全都不管不顾交到了他手上,那样倾心倾力的相助辅佐,这样恪守本分的回话,一层层压下来,叫人又如何可以不顾虑,如何可以不思索。

余伯平没有要求他一些什么,也没有做出让他痛苦的进言,唯其这样通情达理,这样不加要求,他自己才更加不能不考虑。他又如何可以让许多人的心血、悲苦,只为了一个萧性德给赔进去呢?

这么多年来,大家用血泪、用生死,才搏下的基业、财富、情报网,已经在萧性德身上用去太多太多,而那个无底洞还没有见到丝毫填满的迹象,萧性德的武功毫无恢复的希望,叫这些人怎么不心焦,怎么不忧虑。

做为首领,他又当如何自处?而这些痛苦,他甚至不能对人表达,向人倾诉。只是心间沉沉压下来,一层层一重重,让人难以承负。一时间满腔郁愤,恨不得仰天长啸,拔剑做舞。纵能力拔山、手擎天,人世间,却还有太多太多的无奈。掌中纵有千般利,天下间,却还有太多的事,斩之不断。

如果,他从来只是一个单纯的剑客,一剑在手,啸傲自在,天地之间,任我来去,又该会多好。但是,就连这,也只是内心深处,不能告人的一点可笑的妄念罢了。

在没有人可以窥看的心灵深处,他对自己冷然而笑,森冷的笑意,连他自己都觉得冰寒刺骨。

余伯平见他神色沉重,知道他在深思,也无谓再加重他的压力,只是笑笑道:“主上能猜出我来找主上,是为了什么事吗?”

卫舒予苦笑了一笑:“我实在想不出来。”

余伯平深深望向他。

这段日子,卫舒予所有的精神都放在如何为萧性德恢复武功上了,外头的事,完全不管不问,就算真有什么事,怕他也是完全不知道,又如何猜想得出来。

他却也不责备,甚至提也不提,只笑笑说:“就如我刚才所言,我找主上出来,只为了散散步,听听书。”

卫舒予一怔,他原以为余伯平说那话是为了解围,没想到,竟真是散步、听书。

大家都不是有闲情去听书的人,也绝没有这个闲功夫去听书啊!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整日背书练武,只要一放松,就会有一堆大人板着脸,义正辞严地开始训斥,余伯平也是其中最凶的一个,怎么现在,居然跑来拉他去听书?

余伯平笑了一笑,明明是很轻松的笑容,不知为什么,却有说不出的沉重和苦涩。

他抬手,指向前方:“看,这里的客来楼,最近来了一位很出色的说书先生,说起书来,字字金石之音,动人心魂,说的那段书,更是奇闻中的奇闻,令人闻之惊叹。主上且随我一起登楼一听,就知端倪了。”

小园之中,性德立于一片飘零落花之中,神色宁定平和,一如寻常。

他静静站立良久之后,转身回了他的房间,淡淡道:“出来吧!”

一声轻笑响起:“果然瞒你不过。”

一个人影像青烟一般从窗外飘了进来,在性德面前悠然立定,明眸如水,乌发如云,眼波清亮,正是董嫣然。

性德没有任何吃惊之色:“他今天一回来,身上就带了紫罗兰的香气,我就知道,必是从容若那边拿来的香。而容若身旁可用的人中,能无声无息潜入这里的,只有你一个了。”

董嫣然笑了笑:“说起来,容若真是个奇人,他明明是个帝王,从未闯过江湖,却似乎拥有旁人不能比拟的江湖经验,离宫的时候,带出宫的各种小工具,无不具有奇效。他被意外掳走,还有好多好东西,放在车里没带走。我去帮容夫人自萧逸军中脱身,容夫人说起这些小东西,都很有用处,所以我也就拿了一些。那紫罗兰的香气,本是楚国皇宫中,御医奉容若之命秘制的,此香普通人闻不到,但我们若事先喝了一点紫罗兰的酒,就可以轻松感应到了。这种香气,要用来做追踪工作,真是太容易了。纳兰玉用伤重的消息,把他引出来,我藉着和他交手,刺他一剑时把香洒在他身上。因为他武功太高,他走之后,我不敢立刻追去,反而和纳兰玉说了几句话,等把纳兰玉安抚了,我再偷偷出来,循着香气追来。找到这里,我又不敢轻入,只远远躲着,直到见他离开,我才敢进来。”

性德平静地问:“自从当日我被强行带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为什么容若会被押进秦王宫?”

董嫣然笑一笑,便把自秦白衣等人现身,一直到容若被押进秦王宫,所有她所知道的事,全都一一说来。

性德静静地听,眼神明净而清澈。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道:“我想不通,魏王为什么要见容若,如果是魏太后倒还可能一点,毕竟魏国国政是在太后手上,但就算如此,魏国与秦楚隔得还远,借秦楚相争,以防两强坐大或者有可能,但仅为挑动秦楚之仇而硬把容若抓走,也不合理。因为以萧逸的精明,要骗过他太难了,万一事情败露,平白结下秦楚两家大仇,对魏国有何好处?”

董嫣然叹了口气:“我也想不通,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救容若出来。”

“不要着急,你能接近纳兰玉,纳兰玉可以进宫找容若,那就可以通过纳兰玉告诉容若,你和我见过面了。我的情况很好,不必为我着急,叫他安下心来,不要触怒秦王。要救他出来,我们可以利用种种矛盾,包括卫舒予。”

“卫舒予?”

“就是那个把我强捉到这里的家伙。”

董嫣然悠然一笑:“原来他姓卫。”

“是,他姓卫。”性德也平静地接了一句。

二人眼神一对,彼此都心领神会。

“看来的确可以利用,只是你能对付他吗?”董嫣然微微皱眉。

且不论卫舒予的绝世武功,只他对性德的这份心意,让性德狠下心来对付他,是否也太过了。

性德淡淡道:“为了容若,我可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入了董嫣然耳中,立刻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心头一跳,却又忍不住想偷眼去看萧性德。

她心中有了成见之下,越看性德,越是觉得,她的美丽世间无双,足以让整个红尘失色,心间有着淡淡的怅然,却不免又有些偷偷的窃笑。

性德看到董嫣然神色奇怪,眼神怪异,更加觉得奇怪,不觉十分注意地多看了她几眼,忽的眸中异色一闪,大步走向董嫣然,同时一手向董嫣然右腕抓去。

练武的人,怎肯叫人抓住自己的腕脉,董嫣然本能地抬手要躲,心中一动,又想到,对方是萧性德,应该不会有恶意,再说,纵有恶意,她武功全失,又能如何。

这一迟疑间,她已经让性德握住了腕脉,然后,她忽然想起一事,脸色立时大变,猛然甩手一挣。

性德只是给董嫣然一把脉,就立刻放手,等董嫣然来挣时,已然迟了。

性德眼神中终于起了明显的波澜,他凝视董嫣然,眼中竟有着不可思议的震撼。

董嫣然一阵心虚,转过头,竟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不明白的是,以性德的身分和心性,普通的生死离别、存亡兴灭,根本不可能会引发他的震撼,性德的震动,和她所想的真相,其实相差不止十万八千里。

那种不可能,不应该发生,完全不合理却存在于眼前的事实,让见识过太虚世界无数变化的人工智能体,眼中也充满了惊异,然后,这种眼神,竟慢慢变成怜悯。

董嫣然低下了头,没有看到性德眼中,那百年难得一见的怜悯,却听到了性德不再冷漠,却似乎带着任何人也听不明白情绪的问话:“那个晚上,和容若在一起的女子,不是苏侠舞,而是你,对不对?”

上一篇:死灵与法师 下一篇:七星招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