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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476)+番外

二人不约而同开口,说完又互视一眼,彼此嫣然一笑,本来,立场不同、处境不同,应该彼此暗自防范的两个女子,反生起相怜相惜之意。

容若咬着牙,惨白了脸,半晌才道:“为了自身安宁,竟然将自己至亲的女子送给敌人以献媚的……”

这次没有人答他,两个绝美女子都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

容若愣愣的,看看这个,再望望那个,然后终于惨叫一声,痛不欲生地大喊:“谁来杀了我算了,六月飞雪啊!惊世奇冤啊!”

他一边说,一边双手掩面,做悲不自抑状。

安乐倒底没见过人这样做张做致,不觉一愣。

楚韵如却已是司空见惯,漫声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就慢慢祸害世人去吧!”说着迳自上前,挽了安乐的手,笑盈盈道:“我们不要理他。”

楚韵如真是头也不回地留了容若一个人在原地捶胸顿足,只和安乐携手在梅林中徐徐而行。

旁人远远只见两个绝世美人,踏雪寻梅,笑语嫣然,若无一个长相平平的臭男人满脸沮丧站在那里,指天骂地,大煞风景,这还真是一幅绝美画面。

只可惜,远观的人,不知道那两个小声说、大声笑的女子,谈的绝对不是好笑的事。

“你当日是因不愿嫁给容若才逃的?”

“是。”

“又被捉回来了?”

“不,当初我与……容……公子行过礼后,赵俊过来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公主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不知,是否也不在乎这位公子的性命?”

楚韵如微微一震。

安乐的语气却轻淡平和:“所以我回宫了。”

楚韵如凝眸深深注视,雪光耀着阳光,更加辉煌明亮,照着安乐比白雪红梅还要清绝美绝的容颜。这样的女子,以怎样的勇气,抵抗圣旨,放弃荣华,不惜一死,也不肯屈从一个不如意的姻缘,却又为了一个一面之缘,只偶然伸手相助,甚至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男子,轻轻放弃了不惜代价争来的一切。

安乐浅浅一笑,神色安然和乐:“你不要误会,我这样,并不是为了容公子。而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可能逃得脱皇兄的追捕,就算有容公子之助,躲过一次,也躲不过第二次。我逃跑,只是一种姿态,只是向皇兄表示我的决心,纵然明知反抗不了,也一定要反抗一下,仅此而已。既然一定逃不了,与其连累旁人,倒不如回去算了,更何况……”

她语声微微一顿,然后用轻淡至极的语气说:“后来我才知道,整件事,都是皇兄在暗中操纵。我以必死的决心,舍弃一切所做的事,其实不过是皇兄股掌中的玩笑。所以,你无需为此感动。”

楚韵如先是一怔,但立刻猜出秦王的安排,心中也是一阵冰凉,看安乐依旧这样从容而笑,更是说不出的难过起来。

安乐只是淡淡微笑,即使连笑容也是沉重的。

然后,一声惊叫猛然响起。

雪团在她头上爆开,洒了她满头满身的雪白。

第四章 似是故人

安乐愕然抬头,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是公主,什么人胆敢如此无礼?

却见容若双手乱挥,面貌狰狞地大喊:“赔我的精神损失费来,你要为我脆弱心灵受到的伤害负责。”举手间又是一个大雪球扔过来。

安乐还只会站在原地,双手掩脸,惊慌莫名。楚韵如却是飞快把安乐往旁一推,避了过去。

安乐惊魂稍定,那边雪球竟是连珠一般射来,楚韵如不慌不忙,素手轻招,来一个接一个,来两个接一双,往安乐手中一递:“别客气,还击。”

安乐犹自昏昏乱乱,接了雪球,用力扔过去。

容若故意避开一个,却让第二个打中,唉哟大叫一声,满脸雪花,狼狈不堪。

安乐见其惨状,不觉低笑一声。

那边容若怪叫连连地冲过来,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竟是一个没站稳,跌了个大跟头。

安乐见之大笑,容若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双手在雪地上乱抓,安乐再也不用楚韵如提醒,转身要跑。

楚韵如却一把拉住她:“别怕,对付恶人就该打到他听话为止。”说着拖着她亦去揉雪团。

一时间,三个人在梅林之间,飞奔来去,那雪球飞来飞去,转瞬散开,化做无尽晶莹飘絮。

尖叫声、惊呼声、欢笑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竟是响彻深宫。

在远处遥遥观望的太监、宫女们,无不面色惨白,人人两眼灰蒙蒙,恍若梦游。

肯定是做梦,绝对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他们最美丽、最温柔、最大方、最有风度的公主殿下啊,怎么可以这样肆意地奔跑,这样纵情地欢笑,这样肆无忌惮地玩闹呢?

遥遥高楼之上,有人倚栏而立。天地之间一片飘絮,那远处的红梅独艳,夺人眼目,比红梅更夺目、更耀眼的人,却在梅林中,玩笑无忌。

那样的笑声里,听不出一丝忧虑、半点烦愁,谁能想像得出玩笑的人,其实陷于绝境之中,个个都有万种烦恼。

宁昭轻轻叹息一声,为什么总能欢笑,为什么总能带动别人一起欢笑,为什么所有的困境烦忧,都彷佛不存在?

他伸手搭在栏杆上,或许天气太冷了,所以指尖一片冰凉。

“皇上……”身旁的总管太监梅公公关切地低声唤。

他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回这最高处的殿阁之中,大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那遥遥传来的欢快笑声。

他只是静静走向案前,在堆积如山的奏折中随手抽出一本。

很久以前,也曾有过,大雪天,欢笑着堆雪人、打雪仗的小小男孩,而现在,飞雪飘飘,红梅经霜,他却再无心情去赏玩,再无时间去玩笑了。

欢声笑语,彷佛,那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过,谁又在乎呢?王者快乐与否,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决定千千万万人是否快乐。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快乐,真的从来都不重要。

容若累倒在雪地上,仰面朝天,望着朵朵红梅,浩浩长天。

多久没有这样畅快欢笑过了,他自己都已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当宫女们又急又忙找过来时,同样半倚在树边,笑到无力的安乐,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在宫女的簇拥中回宫。

临行时,她没有回头再多看一眼,却只是轻若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

那样轻柔的道谢,却让容若一阵心酸。

谢他什么呢?他能做的,也无非是在遥遥见到这女子带着忧伤的容颜时,故意扔一个雪球过去,胡闹一番,让这美丽良善而高贵的女子,暂时忘却烦忧,仅此而已。眼前的困局,他解决不了,他连自己都帮不了,又如何还能助得了旁人。

逸园的侍卫们,终于赶了过来,人人脸色古怪地走到近前施礼。

容若笑一笑,勉力站起,拍了拍身上的雪,又拉起靠坐在树边的楚韵如,淡淡道:“好了,玩完了,回去吧!”

打了一场雪仗,固然活动全身筋骨,但是雪花顺着衣领化成水流进去,终究还是不舒服的。回逸园后,两人急急换了衣裳,又令人热了酒来驱寒取暖。

容若出奇地没有和楚韵如多说什么,只是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楚韵如静静地等待着、陪伴着,既不劝他,也不拦他。

容若一连喝了十几杯,微微有了点醉意,才轻轻一叹:“宁昭到底有多狠的心肠,怎能这样利用自己的妹子。”

楚韵如淡淡道:“安乐与我们半路巧遇,是宁昭的安排。而今天,我们能一路顺利出去,碰到安乐,在一起玩笑,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拦、一个人来扰,想必,也同样是宁昭的安排。”

容若沉默着点点头,那样一个清华绝世的女子,纵然忧伤,依然微笑,纵然悲凉,依然只会柔声对人道谢。越是如此,才越发让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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