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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543)+番外

“啊……啊……唉哟……好痛……好痛……”

楚韵如低低惊叫一声,脸带歉意,却分明让每一个人看得出那歉意有多么虚伪。

她也不看容若霎时间痛得发白的脸,漫不经心地道:“不好意思,上药的时候,手重了。”

看到母仪天下,贤良淑德,温柔贞婉的皇后娘娘对皇上的体贴关爱之举,陈逸飞先是一愣,却又在看到容若那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后,忍不住纵声长笑。同一时间,听到身边又响起两个清朗的笑声。少年的笑,清锐、明朗,如阳光澄澈。

眼望处,楚韵如含笑若百花盛放,便是素少言笑的宋远书,眼中都有了愉悦,再看看悻悻然揉着受伤的手,一脸委屈样的容若,陈逸飞忽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前所未有的轻快。

变了就变了吧,这样的主子,气他恼他恨他,想要踹他骂他,又有何妨。既可有这样的皇帝,为什么不可以有他们这样的臣下呢!

转过街角,赵承风伸手一指远远长街尽头的华丽宫宇,冷冷说:“你自己过去吧!”随便交待一句,便转身离去。

性德静静凝望那门前站满护卫的行宫大门,漫然举步前行,走不几步,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喧闹声。

一个人飞一般窜出大门,还没站定身子,一左一右已有两个人影追了出来。再然后,性德就看到,堂堂的大楚国皇帝在行宫门前,长街之上当着秦国士兵和秦国百姓的面,被人追打得上窜下跳,左遮右挡,一个劲往士兵身后缩,拿人家守门的老实士兵当盾牌用。

这么久不见,苏良和赵仪的功夫见长啊,飞腾纵跃,快捷迅疾,打人的手法,也是越发得熟练有力了。

“你这混蛋,明明早料到了一切,偏要拿腔拿调,装神弄鬼,害我们一堆人替你担心。”

“你蒙得了那个什么卫的,可蒙不了我们,既然你的手没事,索性我们帮忙打残了了事。”

两个少年眼冒凶光,面目狰狞,为他们自知决斗事件以来,直到容若说明真相之前,所有的担心忧虑、坐立不安、寝食不宁,而感到非常非常不值。

楚韵如和宋远书如同看戏一般,慢慢踱到门口,面带微笑,瞧着这一切,没有拍拍手、叫几声好,已是给了狼狈逃窜的容若大大的面子。

只有陈逸飞还在搓手跺脚,忧心忡忡地叫:“他们也太过份了,虽说陛下穿的是便装,外头的百姓不认得,守门的士兵也未必认得出来,但这事做出来,只怕我们大楚国的面子……”

楚韵如笑而摇头。

宋远书冷冷打断他的话:“陈将军,你真以为,有这样的陛下,咱们大楚国在秦人眼中,还有面子剩下可以继续丢?”

陈逸飞愣了一下,回思一番,然后也不得不叹息着点点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场无比荒谬的追打上,直到一个清朗悦耳,如冰晶相击的声音响起来:“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你们都过得十分快活啊!”

已经抓住容若,正高举起拳头的苏良和赵仪同时一怔,整个人僵木了。然后他们慢慢的抬头,带着几分期望、几分忐忑,向前看去。

在下一刻,两个人同时跳了起来,直冲过去,大声喊:“师父!”

本来抱着头缩成一团的容若,也慢慢地挺直腰,站起来,静静地望着前方。

原本笑得云淡风轻的楚韵如,脸上忽然露出激动之色,轻轻唤一声:“性德。”忍不住踏前数步,又急急站住,只有忽然急促起来的呼吸,说明了她现在激动的心情。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宋远书和陈逸飞都是同时一震。

那人就那般站在夕阳之下,长街的尽头,满街的行人忽然褪色消失,街市上的喧哗声、吵闹声,转眼便微不可闻。天上地下,万古红尘,眼中心中,便也只得见此一人。

陈逸飞忽然觉得呼吸急促起来,这般人物,这般人物,以玉为骨,以雪为神,以月为心,以夜为眸,以冰霜为风神。如此人物,方能让那两个连皇帝都敢打得肆无忌惮的孩子,明明无比激动快活,在他面前,却也只敢垂着手,用热切的眼神望着他,用恭敬的语气唤师父。就连当初在京城,在摄政王面前,也不见这两个小子这么乖顺听话。如此人物,方能让皇后之尊,也因他的出现,而如此失态。

宋远书的目光也无法从性德身上移开,荣曜秋菊,华茂春松,自识字以来,所读过的无数诗篇、无数文字,竟没有一句一字,可以用来形容这样的风华神韵。怪不得每一个人都对他念念不忘,怪不得每一个人一天要念叨他几十遍,听得人耳朵发痒,怪不得……

每一个人都看着性德,然而性德却只看着容若。

原以为这个混蛋,看到自己,会大叫大跳,会手舞足蹈,会跑过来大声表功,或着会哭丧着脸冲过来一个劲诉苦,然而,那家伙,竟然只是站在那里,像块木头一样发呆。

相比其他人的激动,他倒是显得最为镇定了。

性德不知自己唇边忽然泛起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笑意,他静而无声地走向容若。

在漫长的分离岁月中,容若也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和性德重逢时的情景,他也以为自己会抓住他,拚命诉说分离的岁月,拚命讲述思念的情怀,拚命表功,说明自己如何为救他而竭尽心力。

就在刚才被追着打的时候,他还在幻想着如果性德出现,一定要死死抓住他,大大说苏良、赵仪两人一堆坏话。然而,真正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这几乎是幻觉,真正抬眼看到那个面容时,他想要冲向他,却发觉,忽然间,失去了行动的力量。

他只能怔怔站在那里,看着他,一步步走来。

那白衣黑发,风华无双的人,是他在这个太虚的世界,最初的伙伴。

他望着他,在长街的尽头,一步步行来。

所有的秘密可以与他共享,所有的心事可以向他倾诉,所有不能为人知的情绪可以对他交付。

他望着他,踏过长街,穿过人流,走过了无尽的时光、无数的岁月、无限的路程,渐渐而来。

他陪伴他、守护他,在任何时候,给他支持,让他依靠,令他觉得,在这太虚的世界中,做为特别存在的他,永远不曾孤单。

他喜欢他、爱惜他,为他曾有的遭遇痛心难过。与他说笑,同他胡闹,看着他的脸上,渐渐有了属于人的生气,看着他的眉目之间,慢慢染上红尘的温暖。

他望着他,行过自进入太虚以来的无数岁月,踏过所有的刀光剑影、权谋杀伐,步过每一段相濡以沫、笑语旅途,走过每一刻思念牵挂、惆怅忧虑。

天崩地裂,万事可托此人;沧海横流,百劫可信此人;大好头颅,无妨可付此人;茫茫太虚,红尘唯此一人。

容若抬头,微笑,面对已经来到面前的性德,原本以为会有千言万语想要说,然而,他依然只是淡淡笑笑:“欢迎回来。”

在下一刻,他拥抱他,拥抱他的朋友、他的兄弟、他的半身,拥抱对他来说在这太虚世界中,最特别的存在。

分离的日子,有多长,彷佛漫无尽头;有多短,行出济州时,他的眉眼、他的神容、他最后的话语,彷佛还在眼前耳边。

面对的敌人有那么多、那么强,而自己拥有的力量却如此微薄,曾经以为,得回他的希望渺然微薄,却终是不敢放弃、不甘放弃,到今,他终于回来了,却还让自己以为,这一切,极可能只是一场幻梦。

苏良和赵仪笑着走过去,喜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到哪里,看到紧紧拥抱着性德的容若,相顾一笑,眼中都有热切的光,却谁也不敢造次。在性德的面前,他们立刻从小老虎变成了小乖猫。

容若却长笑一声:“傻瓜,呆站着做什么?”

苏良和赵仪先是一怔,然后自然地看向性德,想了一想,还是没敢像容若这么肆无忌惮地抱住他,只欢欢喜喜笑一笑,站在一旁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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