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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虚幻境(553)+番外

纳兰明很忙,一国宰相,协理阴阳,文政、河务、兵事、钱粮、刑名……哪里事繁任巨,哪里他就得一力照料,政民、理财、治安,都是全挂子本事,不能有半点差错,兼且近日秦楚两国要举行大婚仪式,历史上从不曾有过,一国君王在另一个国家迎娶此国公主的事,无前例可循,迎娶大典必须要隆重盛大,不可失了秦楚二国的体面,事先毫无准备,婚期逼在眼前,仓促之间,整个秦国朝廷,上上下下,忙得天昏地暗,晕头转向。

做为秦王的宁昭,只负责做决定,至于如何运作、各处细节怎样处理,他一概扔给纳兰明,令他以宰相之尊会同礼部、户部共商。

宁昭倒是清闲自在了,可怜纳兰明,一方面要处理满朝事务,一方面还要在有限的时间内,赶办出足够轰动天下的倾国婚礼,忙得是人仰马翻,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宁昭一方面忌他之能,限他之权,一方面,偏又把所有的苦活、累活、重要的活非常放心地全砸到他身上。

这段日子下来,纳兰明每天连两个时辰都睡不足,累得双眼通红,眼圈发黑,看什么东西,都觉得有金光四射。

宁昭在金殿上,倒是常无限关怀地慰问一番他的辛苦,可是慰问归慰问,差事照样毫不留情地砸下来。

纳兰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因为睡眠不足而眼花,总觉得,自家皇上的眼睛里,充满了得意而歹毒的笑意。每当这时候,纳兰明就非常之怀疑,英明的圣上,用来对付他的方法,是否就是存心要把他累死,然后,为他抹几滴眼泪,写一块鞠躬尽瘁的牌匾,给后世留下一个名君贤臣的美谈,从此拔掉眼中钉、肉中刺,可以睡上安稳觉了。

他现在每日上完朝,气也不喘一口地入阁办事,等他指示的官员已经排起长龙,亏得他手挥目送,批示公文,发出指示,迅如疾风,却也经常忙得整整几个时辰,水也喝不得一口,唇乾舌燥之后,还要应付那帮为了大婚而紧赶着哭穷叫苦的官员。便是一日三餐也常常就是几块糕饼,就着热水送进肚子,充分省出时间来办理公务。忙的时候,根本别指望回府,直接派人传话说,相爷宿阁。

只不过,这个所谓的宿,也就是一整夜,在烛前端坐,皱着眉听人诉苦,冷着脸斥人办事不力,温着声音劝大家尽力,咬着牙,忍着头疼,把一堆又一堆的麻烦事,给处理下来。

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极短的时间内仓促筹备一场必须惊天动地、盛况空前的婚事,真当他是神仙了。

他已经贵为宰相,升无可升,办得好,那是他应该的,办不好的,秦楚二国都没有面子,从上头的两位皇帝,到下头一堆累个半死的官员,怪的也只能是他一个。每念及此,纳兰明就忍不住暗中磨牙,没准皇上还真盼着他出点差错,丢个大脸,不好意思之下引咎辞职,也就轻轻松松,婚宴释重权了。

这天还算不是太忙,至少到了深夜,他还能坐着轿子回家,虽然随行的心腹下人,人人怀里抱了一堆等着他连夜处理的公文,虽然这个晚上,能留给他睡眠的时间,也绝对谈不上富裕。

纳兰明在自己府中,一向是在内书房处理公务的,身为宰相,身边任何一份文件,都极有可能关系国家机密大事。纳兰明治府素严,所有下人都知道进退,一见相爷迳往内书房而去,即刻纷纷退走,就连负责搬动公文的心腹下人,也是放下公文,磨好浓浓的墨,奉上香茗之后,就恭敬退走。

当相爷处理公务时,除非他亲自呼唤,否则任何下人擅入内院,不问情由,一概处死,这是相府的铁律。

待所有闲人尽去后,纳兰明轻轻搓了搓在料峭春寒中有些冰冷的双手,慢慢坐到案前,就待垂首处理那似乎永远也理不完的琐务。

而那带着夜最深、霜最浓时所有寒意的声音,就在这措不及防时,倏然响起:“你还真打算为你的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纳兰明脸色大变,猛然抬头:“你怎么进来的?”

卫孤辰的如雪白衣,在灯光下,泛起一种妖异的黄,门窗皆未开,连风都不曾有一丝偷入房间,可是他的人,却偏偏是这般全无徵兆的出现,彷佛他不是血肉之躯,倒似一缕青烟、一池弱水,天地间,无人无物无处,可以将他拒于门外。

“这世间,还没有我想进而进不了的地方。”

烛光的阴影在他眉间跳跃,傲岸亦凄清。

纳兰明倏然站起:“你不是我的客人。”

卫孤辰听而不闻,只淡淡道:“你可以放心,虽然宁昭确实在你府中伏了耳目,也在我那边埋了内奸,但只要我自己不愿意,天下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掌握我的行踪,更不可能有人能在暗中窥视而不被我发现。”

纳兰明冷笑道:“有没有人发现都不重要,我没有兴趣和你这乱臣贼子谈话。”

“乱臣贼子?”卫孤辰的眼眸在烛光中倏然收缩,然后清冷冷地一笑:“罢了,我是不是乱臣贼子,咱们且不商讨,我只是想知道,你有兴趣和什么人谈话?和你的主子,你的皇帝?和那个口口声声倚重你,却又视你为附骨之蛆的人?和那个称你的独生爱子为好友,却又毫不犹豫对他下毒的人?和那个近日动作连连,连续调数名将领入京,却又把你的几名门生明升暗降,送上高而无用的位子供起来,然后从他近年在各地培养的新官员中调人补缺的秦王陛下?”

他眼中的讥诮之意无比浓厚:“纳兰相爷,你以为,你的风光日子还能有多久?”

纳兰明脸色渐渐阴沉,却又一语不发。

整个书房,忽然空寂阴冷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哔剥声,不断单调地响起。

纳兰明慢慢低头,看着小小的烛花,在他眼前亮起一个眩目的光晕,然后迅即黯淡,心间忽的一阵悲凉,然后,极慢极慢地问:“你来,是为了什么?”

卫孤辰背负双手,悠然道:“我来,救你的性命。”

第十章 一诺之盟

这一夜对纳兰明来说,太长了,长得几乎没有尽头,却又太短了,短得他根本没有办法真正考虑清楚所有的利害得失。使得他不得不在上朝时分,以多日操劳,身体不适为由,令人为他告病。

从他这段日子以来的辛苦程度看,这个理由,没有任何人能起疑。宰相不适,事情可大可小,为防止有可能出现的潮水般的探望人流,他也一早令人传出话去,仅有小恙,稍憩即可,不必无谓探望,徒加烦扰。

只是,纵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清净,有的事,依然让人难以决断。这一夜,他的迟疑犹豫,比之当日参与助宁昭对抗权臣之事,竟是有过之而不及。

如果没有下人在园门外的大声呼喊,也许他根本无法真正做决定。

“相爷……相爷……大……大楚……国……皇帝陛下来……访。”结结巴巴的通报声,可见传话的下人,也觉得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

纳兰明为之一怔,打开门,急步出园去:“胡嚷什么?”

一个在别国做客的皇帝,再怎么样,言行举止,都有一定之规,随便探访一国的宰相,本已不妥,纵然要见,也当先令使者传讯,让相府做足迎驾的准备,才好驾临,岂有如此无声无息,忽然来到之理。

真是的,前段日子在皇上的授意下,让一众京中贵人缠得他日夜不宁,刚刚为了大婚的事不能再拖,而放过了他,才不过两三天,他竟跑到这里来了。

纳兰明只觉头大如斗:“还愣着做什么,快开正门迎接。”

可奇怪的是,素来令行禁止的相府众家人,竟是全都僵在那里,谁也没动弹。

纳兰明眉头一皱,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怎么了?”

管家在旁哭丧着脸道:“楚王说,他与公子是好友,不必讲那多余的礼数,自己直接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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