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小楼传说/小楼传奇(5部)(14)+番外

史靖园几乎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看到书塾里的孩子,在很好学地向先生请教问题。

史靖园叹了口气:“天机圣意,岂是我们臣子可以测度的。”

容谦挑挑眉,笑一笑,然后说:“史世子,你是皇上的臣子,也是皇上的朋友,你的话,皇上应该听得进去,我还是希望,你能向皇上建议,对处死我的方式再考虑一下吧。我毕竟执政多年,又是先帝托孤之臣,皇上要将我凌迟,难免苛酷之名,也损先帝之德,再说,我近年虽有些骄横,但掌政多年,还是有些微功于国的,就算有罪,也罪不致此。皇上这般待我,也会寒了很多臣子之心,甚至一些受过我恩义的人,也可能会对皇上有怨恨之意。我这样的人,就算是公开处死,或是由皇上下旨处死,都有损皇上的清誉,和先皇的识人之明。最好的方法,是将我在牢中毒死或闷死,留下全尸,只说是急病而死。若是担心我借机弄鬼脱身,不妨在一切相关仪式完成之后,派人把我的尸体或斩首,或切片,或鞭尸,这样即安天下之心,也不损皇上仁名,就算皇上对我有什么怨恨,也可以出气了,对不对?”

他说来随意清淡,史靖园却听得摇摇欲倒,几乎要晕倒在地了。

其实容谦对利害的分析非常透彻,非常明了,他正是知道,容谦此人留不得,但也公开杀不得,而凌迟处死更加不妥,所以才再三力谏的,但是,同样的话,同样的道理,从容谦这个眼看要被凌迟的人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听,怎么觉得头晕目眩,不明就理。

看到史靖园那张口结舌的表情,容谦本来涛涛不绝的话语忽得一顿,终于笑了笑,第一次,笑容中有了失落:“罢了,皇上也长大了,自有他的考虑,他的决断。我都这样了,还管三管四,指手划脚,实在有些可笑。世子回去,只说容谦谢主隆恩便是。”

史靖园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容谦笑问:“史世子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史靖园梦游也似答,梦游也似转身向牢房铁门处走。

容谦想了想,忽道:“史世子。”

史靖园愣愣回首。

容谦微微一笑:“这么说或者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确是真心。史世子,陛下以后,拜托你了。”

史靖园身子一震,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容谦已淡淡然移开目光,平静地道:“这些话,也不必再对皇上多说,免增他烦恼了,世子,请吧。”

等到一脸茫然的史大世子游魂也似离开,容谦才万分郁闷地背靠在柱子上,唉,凌迟,凌迟唉。

要挨九百九十九刀,要杀整整十天,这也太辛苦了吧。为什么不能一刀了断,为什么就不能一杯毒药了事呢。

不过就是对你冷淡了一点,漠视了一点而已吗。现在的小屁孩,怎么全这么记仇啊,真是个别扭孩子。

十天啊,叫我怎么熬过来啊,还要受十天的罪啊。真想放声痛哭一番。

我好想早点完成模拟,早点回去啊,真是让人郁闷。我好想念我的拟真电脑,我好想念我三百六十二级的游戏ID,我好想念我过去幸福的生活啊。

容谦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幸,心头悲惨莫名,欲哭无泪啊。罢了,罢了,就当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吧,唉,小孩子的教育,果然是一门大学问啊。

他开始在心里絮絮叨叨,拼命咒骂某个不听话,不体贴,不可爱的别扭死小孩了。

※※※

史靖园回宫复旨,燕凛第一句就问:“他说了什么?”

“他自知罪大,情愿领死,只求皇上免除凌迟之刑。”

“他也知道害怕了,他也知道后悔了吗?”燕凛放声大笑。

史靖园却只是低头苦笑。

燕凛只觉生平从未有过地快慰轻松,笑道:“他怎么说的,你慢慢给朕细讲。”

史靖园咬咬牙,忽得跪了下去:“皇上!”

燕凛微微一震:“你怎么了?”

史靖园重重磕下头去:“皇上,求您收回成命,容谦罪可当死,但凌迟之刑,万万不可啊。”

燕凛脸色又是一冷:“靖园,今儿早朝,满朝臣子都跟朕对着干,怎么连你也不体谅朕。”

原以为大部份臣子都知情识趣地投过来了,都知道怎么顺着皇帝的心意了,可为什么一说要凌迟处死容谦,三朝老臣们一个个跳起来谈起了先帝的体面,就算是以前被容谦压制的政敌,也连说不可,就连因为连续上本主张皇上亲政而被容谦罢职的铁面御史,也金阶磕首出血,口口声声,容谦生死是小,皇上声名为重。

为什么,连自小一起长大的靖园,也要和自己做对。他好不容易击倒容谦,好不容易掌握新政,若是连掌权后第一项重要政令都无法实施,天子的威信何在,这皇帝做来又有什么味道。

“皇上……”

史靖园还想苦谏,燕凛却再也不愿多听一个字,转身就走“世子辛苦了,送世子回府。”

他大步而行,咬牙如磨。容谦,无论如何,我不会放过你。无论如何,我要你后悔你曾视我如无物。

第三章 前尘往世

一大早,容谦胃口出奇地好,高高兴兴吃完一顿上路宴,虽然鸭子塞牙,虽然肥肉有点腻,虽然烧酒明显兑了水,不过,想到这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吃的最后一顿好饭,也就可以将就了。

吃完上路饭之后,就被上绑了。众人知道他武艺高强,用湿牛筋把他绑得甚紧,肌肉里的血管都勒得爆了出来。

因为是凌迟之刑,所以上绑时,脱了他的衣裳,只穿一条亵裤,五花大绑起来。容谦无趣得暗自翻白眼,虽说他的身材的确很标准,绝对不会比健美冠军差到哪里去,不过,在游街的时候,他实在很怀疑古代人的审美情趣。唉,可惜啊,扔上来的不是鲜花和果子,而是西瓜皮和香蕉皮。人家是掷果满车,他也不遑多让。不过掷的是果子皮,载的是囚车。

站在囚车上,很程式化地绕城三圈,看着满城的百姓兴高采烈地追逐而来,容谦淡淡地笑一笑。

无论在任何时候,杀人都是最吸引人的节目,更何况是凌迟这么刺激的大戏。激烈,血腥,强烈的视觉冲击,好来坞大片也不过如此,倒也怪不得老百姓们这样热衷。

容谦望着高高兴兴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百姓们,莫名地笑了一笑,他很严肃地开始考虑,自己应该大喊一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是学习某人,唱一段不错的戏文,给最后的观众一次艺术上的享受。

※※※

凌月楼头,皇宫的最高处,燕凛独立高楼风满袖,负手遥望远处。

皇城这么大,哪怕站得再高,他也看不见菜市口的景象,只能遥遥怀想,那人被游街示众,那人被绑上法场,到底会有多么狼狈,多么可笑。

想到那人的惨状,应该可以解恨吧,这么多年来心中积压的怒火可以消解吧,为什么,内心深处,实实感觉不到任何欢乐,那沉重抑郁的感觉,生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

午时三刻已到,随着行刑官掷下来的令签,所有挤过来的百姓都兴奋了起来,望望四周沸腾的景观,容谦终于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他主政燕国,虽然不敢说造福万民,但至少也没有祸国殃民,多多少少,对于政局稳定,国家安定,抵抗外侮,治河屯田,都是有些微功的。如今要把他凌迟,在他治下这么多年的百姓一个个如此兴奋,倒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人性的复杂,人性的莫测,人性的诡异,始终让人感到难以理解。即使参加这么多次模拟,即使看到过这么多世态人情,很多时候,依然觉得难以理解,难以接受。

轻轻的叹息声中,渔网已罩了下来,然后,迅速被拉紧,每一块肌肉都被网眼勒得鼓起来。行刑手头扎红巾,手持牛角尖刀,在震耳的刑鼓声中,举起了刀。

上一篇:逆尊绝魅 下一篇:问色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