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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小楼传奇(5部)(273)+番外

剑刺出时,心中无喜无伤也无得意,冷静到极处,就成了一种麻木。

为什么杀他?

不是因为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了,不是因为留着他将是威胁,仅仅是因为,总觉得,杀了他,也许就可以解放自己了。

也许那些疯狂的苦痛,莫名的压抑,那些永远解不去的纠结,就不存在了。

剑刺出的时候,心中明明知道,也许就算杀了他,也未必能改变任何事?

但生活本来如此,他早已绝望,从不指望自己的生命里会有美好和幸福。

这一剑刺出,就算不会更好,但也不会更坏。

一切仅此而已。

第一百章 不动明王

那一剑刺出时,心如止水不波,无思无虑无念无想,无喜无怒无忧无怖,再没有任何感觉。那一剑刺出之后,从心到身,从眼神到面容,都已铸下牢不可破的冰封牢笼,身心再不会因身外的一切有所动摇,因为,所有的所有,他看得到,却没有感觉,他听得见,却不去思量。

所以,那精准的穿心一剑,居然刺不死人,他没有惊讶。

所以,那遭受背叛和杀戮的人,回身握紧他的剑锋,说出的居然是叮咛之语,他也无震动。

冷眼看着漫天焰彩琉璃华光下,生命的气息,渐渐从那人脸上流失,冷眼看着血泊里栽倒的身体,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才能正常理解,傅汉卿说了些什么话。

然而,冰封的面具不会有任何变化,明了的心境里,感触也迟钝而缓慢。

似乎,有什么事出错了吧?

似乎,有什么想法,或许,不对吧?

刚才,傅汉卿……阿汉……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他的眼睛里为什么没有仇恨也没有惊讶,有的只是……

然而,就连这疑问,也迟缓且淡漠。

冷冷地低头,看着那微微抽搐的身体,理智在叫着,过去再补一剑,永绝后患,感情在喊着,救救他,你错了,快去救救他……

然而,所有的呼唤,也同样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只是用力握紧剑,剑柄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再一次为自己无端的软弱而感到愤怒和耻辱。

他没有上前,没有再补一剑,不是因为不忍,不是因为动容,只不过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软弱到这种地步。他不知道,再向前一步,会否在颤抖中弃剑,会否让理智完全泯灭地去拥起那血泊中的身体……

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无法接受的。

事到如今,对与错,已不重要了?

傅汉卿到底待他如何,已不重要了?

事已至此,回头无用,也不必回头。

什么傅汉卿待我不够真心诚意,什么傅汉卿处处对我保留欺瞒,什么傅汉卿太过冷漠无情……

说穿了,一切一切都是借口。

他想要得到更多,他想要拥有更多,他不肯居于人下,他不肯受人掣肘。他不要头上永远有一个教主,他不要身边永远有诸王审视的眼神。他要他的自由,他要只属于他的事业。哪怕同修罗教相比,微弱而卑小,哪怕他所拥有的权势和影响,远远不如修罗教的天王。他不要风信子总是围绕在身旁,他不要身上永远贴着教主情人的字样。他不要再沦落到不能不接受旁人恩赐,想要什么,伸手去拿取,自由自在,做他自己。而为了拥有这样的自由,保护这样的自由,他必须背叛,他需要权势,他需要财富,更需要野心的推动。

杀人也好,背叛也罢,为的从来只是他自己,傅汉卿如何待他,重要吗?

重要的,只是他自己如何去看傅汉卿,如何去待傅汉卿。

心中早存此念,所以才会在找到无数借口,无论傅汉卿怎么做,他都会有一次又一次的不满,他都能找到一项又一项的理由,证明他的背叛和杀戮是合理的。

但是,为什么要合理呢,为什么要虚饰呢?

背叛就是背叛,再多的理由都软弱可笑。

残忍与狠毒,自私与卑劣,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不敢承认,不能面对的。

他可以接受自己冷漠自私,残忍毒辣,却难以忍受,那个自命当机立断,自以为一切决断都无比正确的自己其实依旧软弱到可以被轻易动摇,依旧不能坚持自己的心意到最后。

在作恶之后,因为感动而彻悟,痛苦流涕,番然悔悟,在世人传说中,这或许是美谈,但这种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狄九觉得,还不如回手一剑,杀了自己更痛快。

不不不,他不打算回头,他也决对不会回头。

他要杀傅汉卿,这其中从来没有误会。

因为杀了他,自己可以得到更多,因为利用完他再毁掉,可以更接近自己的目标。

所以,不存在误会冰释,不存在大彻大悟。无论傅汉卿最后的眼神是什么,最后的叮咛是什么,一切一切,不会改变。

他徐徐后退,头也不回地飘然跃上院墙,尽管这时他的目光依旧一刻也不曾从傅汉卿身上移开。

天边乍亮起另一道焰彩,眩目华光中,他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悄然跃下,从此,他的视野中,再不见那个叫做傅汉卿的男子。那个在他生命中许多许多年的人。

傅汉卿,也许……我也曾经爱你,甚至现在也依然爱你吧……

但是,我更爱我自己。

你对我不是不重要的,只是,和很多其他的事相比,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所以,我能为你做的最多的,只是这三日欢喜,只是这漫天琉璃,只是那稍纵即逝,再多的华美也会化为尘烟的焰火。

我为我自己找了那么多杀你的理由,那么多理直气壮的原因,在一剑刺出之后,便已化为烟尘。

我不会忘记你最后看我的眼神,我不会忘记你最后说的话,我不能不承认,你其实待我真的很好。或许,所有的理由,所有的罪名,说穿了,不过是我自己,欲加之罪。

然而,剑已刺出,不会回鞘,我也不想回鞘。

我要的,你给不了我,你的存在,对我依然是威胁。

狄九回身,向那栓在树下的马走过去,一步步行来,极之缓慢。

身后,有一个垂死仍在为他担忧的人,正在一点点死去。

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心头微微一动,似乎在痛,又似乎没有,似乎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又似乎没有。

慢慢驱马前行,慢慢渐行渐远,一切一切,缓慢得不象是他会做的事,然而,他至始自终,没有回头一次。

渐渐行向远方,渐渐行入黑暗,渐渐永远永远离那人而去。

遥远的地方,轰鸣之声,一直不绝于耳。他听到了,却没有感觉。

天上的焰彩,倏起倏消,瞬息万变,他却懒得抬头看一眼。

他为一个人,燃起这满天盛景,但那个看焰火的人,也许连举头仰目的力量也已经没有了。

一个人,一匹马,行在这么冷的夜风中,再美的烟火,也已无心去看。

马儿没有人控制,自顾自前行,自顾自停止。所停之处,恰是路边一处荒丘孤坟。

狄九也不催马,就这么静静看着夜色下的孤单坟茔,看着每一次彩焰重开,照亮那坟前已不可辩认的墓碑。

“我在前头等了你大半天,也不见人,还当你改了主意不动手了,结果却在这荒坟边上发呆?”忽如其来的阴沉语声,仿佛直接从虚空里传来。

狄九还只是静静看着坟茔,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一声极郁闷的叹息之后,一个人影便似凭空现于马前:“怎么样,可套出什么新东西?”

狄九淡淡地摇头,淡淡地开言:“没有,什么也没有,那应该是最后的一处宝藏了,否则这几天,他被我哄得这么开心快活,不可能一点口风也不漏。”

马前的人冷森森一声低笑:“我本来就说你是白费心机,要真有宝藏,也不是你哄得出来的,再说了,据当年留下的记载,狄靖也确实只有一处最大的宝藏,你偏偏不信,非要花大价钱弄个琉璃屋出来,白白损失一大笔,又非要陪着他大半年的在外头逃来跑去,照我们的计划,只三个月时间,就可以把一切行动结束掉了。你最少浪费了足足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们能做多少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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