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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小楼传奇(5部)(289)+番外

如果他不来,这个人也许可以一直撑下去,如果他不说破,这个人也许可以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没有什么不高兴不快活。

那一刻,狄一简直可以听到自己咬牙的声音,狄九,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所伤害的是什么,他所毁灭的是什么?

“你……以后,还会不会原谅他?”

“原谅?”傅汉卿几乎是有些惊异了,抬起头时,甚至还勉强笑了一下“为什么要原谅,他其实也没欠我什么?我近一年来,把他当年留下的事接手了一小半,才知道有多繁重多辛苦,他替我顶了八九年了,就算是别有用心,做得也足够了,我得了那么多好处也是不能否认的。那些年,他待我,本是很好的,我们在一起,有过很多快乐的……”

他觉得他可以涛涛不绝,说很多很多话,然后,狄一用那样深沉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傅汉卿那本来理直气壮的声音就渐渐得小了,直到再也说不下去。

然后,他重新低下头,过了一会才道:“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地,不去恨他,但是原谅……那是不存在的东西。”

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原谅,这个词,太轻飘飘,太浑不着力了。

狄九那样的人,做出的事,不会回头,不会后悔,不会稀罕任何人的原谅。

而他自己,从来都是死心眼的。爱也罢,断也罢,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

他能做的一切努力,只是不去恨他。

也许相逢之时,可以微笑,困厄之时,可以相救,但是原谅……

不,这个词他听到了会微笑,而狄九可能只会报之冷笑吧?

心口忽然间火热的痛楚,让他感到一阵迷茫,那个不识痛,不识情,只是浑浑噩噩,惟求一觉好眠的阿汉,到哪里去了。

耳旁传来狄一的一声叹息:“我可以做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再次抬起头,再次凝视他,又用了很长时间,才有力气重新笑一笑:“留下来,陪我几天,这些年,你在外面有什么有趣的经历,见过什么好山好水好故事。然后就回去,和你的妻子快活地生活。知道你们活得很好,知道我所认识的人里,有人可以摆脱这些杀戮的命运,过快活的日子,我会很高兴的。”

狄一静静看了他一会,然后轻笑:“你有什么话想说,却不能对我说?告诉过你多少遍,别老是想当圣人?替别人想得太多,你简直都不象你。你觉得我是外人,不堪托负,还是不愿连累?又或是你觉得我太弱小,随时都会有危险,你不敢让我冒险?别忘了,我陪了你六年,那六年里,你帮了狄九多少,也指点过我多少,现在的我,无论身处怎样的险境,只要一心自保,天下还真找不出几个能杀我的人。”

傅汉卿被他说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神却越发黯淡了:“我想,修罗教对付狄九的行动,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想?”狄一狐疑。

“我虽然是教主,也确实没被架空,但所有的杀伐之事,我基本上都少过问,这件事,他们要背着我做,不是不可能的。现在他们几个的武功缺陷大多都被我补足,修罗教的许多漏洞和纷乱也被弥补平定,以他们的性子,不可能一直按捺下去的。”傅汉卿的声音落寞,眼神黯然。

他知道一切,却无法阻止。他明白一切,却什么也不能说,不能做。

他不能说不要报仇,事关原则,没有人会服气,也没有道理。

他也不能为了继续拖延,而故意不指出瑶光萧伤等人武功中的错漏,或是故意让教务混乱,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然而,就这么无力地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所爱过的人,和那些待他极好的人,就要拼个你死我活,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感觉真是出奇地悲凉。

狄一轻声问:“你想怎么做?”

傅汉卿摇头:“我不知道我可以怎么做?我没理由,也没有办法不让瑶光他们复仇。真打起来,狄九的实力应该还是会吃亏的,可是,他又是那样骄傲偏激的性子,要他退避,他也未必肯,更何况,我也没有机会去劝他……”话仍未说完,他却又沉默下去了。

即使有机会相见,即使有机会相劝,那人,何尝会听。

狄一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在这里留两天就走。”

话说得极轻淡随意,其中的深意与份量,傅汉卿自然也是听得出来的。

狄一同瑶光萧伤等人的立场不同,他对修罗教没有感情,甚至有可能还有恨意,丝毫不会觉得背叛修罗教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

他最多只是觉得狄九背叛傅汉卿,有些可恨。

但做为对他们之间的事,了解最多,甚至有可能比当事人更多的人,他也能猜出,这场背叛之后,狄九所失去的,可能远比得到的多。在这种心境下,他对狄九的仇恨,也就不是那么深了。

所以,傅汉卿那番真心之言,全教上下,也只敢说给他一个人听。

也只有他,听完了之后才会淡淡然点头,淡淡然承诺。

傅汉卿听他答得这么爽快,反而有些愣:“这几年他的行踪一向很隐密,风信子都很难查得出来,你未必找得到他?”

狄一微笑:“阿汉,我自有我的本事,你放心就是。”

第一百一十章 美人苏眉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狄一在总坛,只待了三天。

三天里,傅汉卿再没出来理过教务,诸王也没再打扰过他。只有在这三天里,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懒人兼病人。

什么事也不做,懒洋洋晒着太阳,听着狄一同他讲那些天南海北的故事。

江南的山水,江北的酒。塞外的牛羊草原,各地的风俗趣事,狄一都可信口道来。

他并不是长于言词,擅于讲故事的人。很多原可以说得很风趣,很好玩的事,从他嘴里说来,不免显得有些干巴巴无味。

即使是讲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无意之中,出手救了一个被强徒掳劫正欲欺辱的晕迷少女,却因为那张可怕的脸而被醒来的少女坚定地认做坏蛋恶棍,并在他送她回城的一路上,屡屡尝试愚蠢的偷袭,反击等诸般不自量力的行为,狄一也仍然淡淡几句话,把一个极有趣极新奇的故事,讲得毫无吸引力。

然而,傅汉卿其实也并不是要听故事。在阳光下,依靠着很亲近且能全心相信的人,听那熟悉的声音,去讲述那些绝不肯轻易与旁人分享的话。

那些漫步天涯的所见所闻,本来就是要代他去看,代他去历。

那与心爱之人的相识相遇相知相恋,本来也只愿意告诉至亲至近之人。

只这么安静地听着。说的人,并不一定要说得多么精彩纷呈,听的人,也未必专心致志。

只是在阳光下陪伴,在阳光下微笑,在阳光下沉眠。

那三天,他睡的时候比醒着的时间多很多,睡得也极沉。相比受伤之后,身体虚弱,精神也极其脆弱,一夜数醒,这样的睡眠质量好得太多太多了。

那三天,看着他在阳光下,把头搁在狄一腿上,睡得安然舒适,芙烟不免泪下。近三年之前,这样的安眠,这样的沉梦,几乎是每日必有的,然而,这三年来,却再也未能见。

而年长的方叔赵伯则只是相顾长叹。近三年的时光,那个每个夜晚都会咳嗽着醒来数次的病人,这样的夜夜不能安枕,到底是因着身还是因着心。是不是因为有了病,因为太虚弱,所以,太多太多的痛苦,便也有了一个看似能欺瞒自己和其他人的理由。

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狄一一定会留下来了。

他在这里,傅汉卿可以睡得这么安宁。

看着阳光下安睡的人,他的神情,可以这样出奇地宁静。

然而,在三天后的一个夜晚,他持着教主的令符,一路通行无阻地过了各道关卡,走得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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